第1章 冷宫枯木
鼻尖萦绕着潮湿的霉味,眼前是断壁残垣的破宫殿,廊下铜缸里结着薄冰,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猫正扒拉着墙角的枯草。
“啪嗒”一声,有个软乎乎的东西砸在她头上。
温南枝伸手一摸,竟是朵白槿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正抖抖索索地开口:“宿主!
碎片在冷宫西北角的老槐树下!”
“系统?”
温南枝挑眉,想起脑海里突然多出来的记忆——她是花灵界的玫瑰精灵,现在要收集牡丹精灵王的碎片。
低头看自己身上,粗布衣裙补丁摞补丁,腕间戴着串褪色的琉璃珠,正是原主“克子废后”的寒酸行头。
西北角的老槐树只剩光秃秃的枝干,树下趴着个穿青衫的男人。
他后背瘦得嶙峋,手腕细得像能被风折断,正啃着树皮,脚踝处缠着渗血的布条,脓水顺着裤脚滴在泥土里。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转头,眼神警惕如受伤的孤狼,却在看见温南枝时愣了愣。
“娘娘,那是罪臣谢砚之,”跟来的宫女撇嘴,“天天抱着破书装清高,连饭都吃不上还端架子。”
这宫女叫小翠,原主在冷宫时没少被她刁难,此刻正抱着胳膊冷笑:“您自己都靠每日份例活着,还管他做什么?”
温南枝没理她,蹲下身仔细看谢砚之怀里的书卷。
书页边缘磨得发毛,卷角处用细草绳捆着,显然被主人视若珍宝。
男人嘴唇干裂起皮,啃过的树皮处留下淡红的齿印,却仍把书卷往怀里紧了紧,喉结滚动着哑声开口:“……您想做什么?”
他声音像碎玉落在青石上,带着病态的清冽。
温南枝注意到他发间沾着草屑,鬓角有道淡疤,左眼尾微微上挑,即便落魄至此,仍有股清贵之气。
“把你们的供品分一半过来。”
温南枝转头看向小翠。
“娘娘!”
小翠惊呼,“每日供品就那么点,分给他您吃什么?”
“怎么,本宫的话不管用了?”
温南枝挑眉,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桌,“还是说,你们想让本宫去告诉陛下,冷宫的宫人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别!”
小翠脸色发白,她不过是个三等宫女,哪经得起这话?
忙不迭福了福身,带着小太监跑远了。
谢砚之盯着温南枝的侧脸,喉结又动了动:“……为何帮我?”
“你死了,这冷宫更晦气。”
温南枝扯了扯嘴角,故意用冷淡的语气说话,却在瞥见他脚踝的溃烂时,指尖悄悄凝聚了点玫瑰灵气——反正这具身体原主会制香,晚点找理由给他治伤便是。
老槐树的枯枝在风中摇晃,远处传来宫墙外人声鼎沸,唯有冷宫里寂静得像座坟。
谢砚之忽然低头,用袖口蹭了蹭嘴角的树皮碎屑,发丝垂落遮住眼神:“……谢娘娘。”
温南枝没接话,盯着他泛青的眼下,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上辈子在花灵界,她和顾怀瑾斗法时,那家伙被她逼到灵脉枯竭,也是这副又倔强又狼狈的模样。
“宿主明明心疼得要命,干嘛凶巴巴的?”
白槿花突然在耳边嘀咕。
温南枝耳尖发烫,伸手想捏花花瓣,小白却“嗖”地飞到谢砚之头顶,化作片叶子藏进他发间。
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眼空空的枝头,又垂下眼去。
小翠很快端来半块玉米饼和一碗稀粥,温南枝接过来时,发现饼硬得能砸人,粥里能照见人影。
她皱眉把饼掰成小块,递到谢砚之面前:“吃。”
男人盯着她的手,没动。
“怎么,嫌脏?”
温南枝挑眉。
“……不敢。”
谢砚之低声开口,伸手去接饼块,指尖却在碰到她掌心时猛地缩回去,像被烫到般。
温南枝这才注意到他指甲缝里嵌着泥垢,指节上有好几道愈合的伤痕,掌心布满薄茧——这哪像个太傅的手?
分明是常年劳作的人才有的痕迹。
远处传来打更声,戌时三刻。
温南枝起身拍了拍裙摆,瞥见谢砚之望着她的眼神,像只被收养的流浪猫,警惕里藏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明日我让人送些草药来。”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别死太早,本宫还需要你当证人。”
“证人?”
谢砚之挑眉。
“证明本宫不是克子,是被人陷害。”
温南枝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向冷宫正殿,裙摆扫过满地落叶,“毕竟——”她回头,眼尾上挑,“这宫里想让本宫死的人,太多了。”
谢砚之望着她的背影,首到那抹淡青色消失在门后,才低头看向掌心的饼块。
饼很干,咬下去却有股淡淡的甜,像是沾了什么花香。
他忽然想起刚才她蹲在自己面前时,发间飘落的玫瑰花瓣——原来冷宫的野玫瑰,也能开得这么香。
白槿花从他发间钻出来,抖了抖花瓣:“喂,谢砚之,你刚才盯着宿主看的眼神好首哦。”
男人指尖一颤,饼块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却在触地瞬间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抖得厉害,咳出的血沫溅在落叶上,像朵开错季节的红梅。
冷宫的月亮升起来时,温南枝坐在破窗边,望着天上的星子发呆。
小白从窗外飞进来,化作光点在她掌心转圈:“宿主,碎片反应很弱,可能需要更多接触才能激活。”
“知道了。”
温南枝摸了摸腕间的琉璃珠,忽然想起谢砚之护着书卷的模样,“他读的什么书?”
“《大楚律例》和《农政全书》。”
小白顿了顿,“宿主,他原先是太子太傅,因为弹劾宠臣被打断双腿,扔进冷宫等死。”
温南枝挑眉:“太子太傅?
那太子呢?”
“太子夭折了,原主被说是克子,才被打入冷宫。”
小白声音低了低,“其实太子是被下毒害死的,凶手……可能和现在的宠臣有关。”
“所以谢砚之知道真相?”
温南枝摩挲着下巴,“有意思。”
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温南枝起身关窗,瞥见月光下老槐树的影子,像道瘦长的伤疤刻在冷宫殿前。
她忽然想起谢砚之看她时的眼神,那抹藏在眼底的光,像极了顾怀瑾最后碎成花瓣前,看她的那一眼。
“顾怀瑾,”她对着月亮轻声开口,指尖凝聚出朵玫瑰虚影,“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碎成花瓣了。”
玫瑰虚影在月光下轻轻颤动,仿佛回应。
温南枝笑了笑,转身走向床铺,却在掀开被子时愣住——里面竟藏着半块玉米饼,用干净的帕子包着,帕子上绣着朵小小的牡丹。
她指尖轻轻抚过牡丹纹路,忽然轻笑出声。
原来这傻子,早就知道她是来救他的。
冷宫的夜很静,静得能听见远处宫墙下蟋蟀的叫声。
温南枝枕着手臂躺在床上,望着头顶漏风的房梁,脑海里浮现出谢砚之啃树皮时的模样。
她忽然觉得,这冷宫好像也没那么冷了,至少——至少,有朵快要枯萎的牡丹花,等着她来浇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