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怜儿姐姐相信所以小星也相信啊。”小星扬起大大的笑脸,夏梦怜心头萦绕的忧伤似乎也随着这笑容而消散。
一晃又是十日,三人即将到达卞城。
卞城居平原,四方皆为民本,村落市镇错落,成拱卫卞城之势。
几人路过几个村子,却奇怪地发现本该炊烟袅袅的时候村子都格外的安静。
孟黎觉得奇怪,小星下马走到道边一户农户家准备去讨口水。
“不对。”孟黎站在村口,一股恶臭向他飘来。
“咿呀。”斜对面一户人家开门,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
小星欲踏步向前询问,忙被孟黎拦住。
佝偻的人转身见到三个外乡人,害怕地赶紧往屋里躲,门立刻关了起来。
“师,父。”仅仅是一瞥,小星也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不,已经不能说是人了。他脸上长满了黄红色的水泡,身上没有半两肉,一双通红的眼睛完全没有人的神采。
“呼。我们快点走。”孟黎自然也看到了,面色凝重道,“是瘟疫。”
孟黎将小星也扔到马上,打马反向而行。入夜前三人来到一个镇子上,在驿站里里里外外洗了几遍澡才罢休。
“怜儿姐姐,你也给小星梳一个夏国女子的头发吧。”洗完澡,小星缠着夏梦怜给她编发。
夏梦怜温柔地举起梳子,想来她也是不会梳头的,从来都是丫鬟给她梳头。夏梦怜生涩地为她疏了一个夏国女孩子的头发。额前留中分刘海,左右各梳两个辫子,再将辫子盘成发包,后面的头发自然地垂在身后。
“小星真的很可爱呢。”夏梦怜伏在她的肩上对着镜子说道。小星从小跟着孟黎,衣着打扮都是很随意的,经常有人把她当个男孩子。
只见镜中是一个十二三岁,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两个发包自然垂落一条辫子向后,看起来很是可爱。小星又拿过梳子为夏梦怜梳着。“我也给怜儿姐姐梳一个吧。”
小星只会师父的男子发型,现将整个头发分上下两半,上一半盘成一个简单的髻,用一只木簪固定。下半边的长发也是自然的垂落。而就是这样简单发型,也掩盖不住镜中人精致清美之气,反而更显天然简约之美。
“怜儿姐姐才是真正的美人呢。”小星赞叹道。撩起她颈间的碎发,不经意的看到几个红点。
夏梦怜羞涩一笑,见到小星呆愣地看着自己后颈,疑惑道,“怎么了,小星。”
“哦,没事没事。”小星转而灿烂一笑。
“今天那个瘟疫是什么,为什么孟先生那么害怕。”夏梦怜又问道。
小星心不在焉,“瘟疫是很可怕的,每一次都会死很多人。”
“我以前听阿堇说过,他以前也遇上过瘟疫,人畜都不能幸免。真的很吓人呢。”夏梦怜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之中。
“不要怕,怜儿姐姐,小星一定会救你的。”小星突然坚定地对她说道,夏梦怜似乎还在想着什么,并没有听懂她这句话。
小星将房门阖上,赶紧跑到孟黎房里。孟黎此时正一脸凝重地翻着旧卷。
“师父师父。”小星推开门便闯了进去。
“还是这样莽撞。”孟黎放下手上的旧卷。却见到小星第一次梳个女子发式,倒是顺眼了不少。
小星顺着孟黎的手上旧卷看到上面所写的一句,此疫无药救,需早隔其感染者,否阔疫甚广。
她立马夺过旧卷,一字一句地看完。天花疹疫,感染者初臂上,后颈起红疹。初期无感染,后红疹发黄疹,脓水破,人触染之。有幸者靠己存活终身无再染此疫,然幸者百无其一。染此疫无药救,需早隔其感染者,否阔疫甚广。
小星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今天这个瘟疫就是这个天花疹疫吗?”
孟黎点了点头,见到小星奇怪的模样心一惊,便撸起她的袖子道,“怎么,你身上发红疹了吗。”
手臂光滑,孟黎又扯开她的后衣领,脖子也没有红疹,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先回去了。”小星低头往回走。
“站住,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师父师父,这世间最了解小星的人绝对是孟黎了。
“没,没事。”小星有点心虚。
“现在不说以后都别说。”孟黎又举起旧卷,脸上分明有丝不安。
“......嗯。”小星阖上了门。
半晌,门又被推开,小星哭着扑向孟黎,“师父,怜儿姐姐好像得了天花。小星不想她死,你一定要救她。”
孟黎长叹了一口气,竟然真的如此。
一辆马车趁着夜色驶去,黎明第一缕阳光冷清地洒下来,算算时间,也快立秋了。
车帘从里面打开,一个带着厚厚斗笠的女子探出头来,只见眼前明暗交错,张牙舞爪的山影在初阳的消磨下渐渐安静了下来,变成肉眼所能见到的山丘树林。
小星驾着马车,孟黎骑着时晴在前方开路。
“怜儿姐姐,你快进去别着凉了,我们马上就到卞城了。”
斗笠女子正是美艳整个五国的夏梦怜。
夏梦怜笑着放下车帘,又撩开窗幔,远处黛色弥散开来。她心情大好,迫切地想见到自己的父亲和哥哥。
待到日上中天,马车在山丘中七拐八拐,终于停了下来。
一阵幽幽的花香袭来,眼前是一处僻静的小宅。
小星掀开车帘,夏梦怜下了车,府门从里面大开,正午日头正烈,里面走来一个穿着白色厚披风的男子。
男子看起来格外羸弱,脸色苍白,精神却格外的好,白袍男子正是夏三公子夏惟,字念叔。
是当今夏王兄长的唯一血脉,论辈分就是夏王的亲侄子。
以前的小星并没有感觉两人很像,真的在一起比较时,倒觉得两人眉眼确实有几分相似。
都是漂亮极了的眼眉。
“哥哥!”夏梦怜看到白袍男子,眼泪不住地往外流。
她紧紧地扑在白袍男子的怀里,白袍男子的眼眶也似有发红。
孟黎眉头微蹙地看着白袍男子,白袍男子感激地看向他,摆摆手,示意无碍。
晚间宴正盛,夏三感激孟黎将夏梦怜带回来,连连向他敬了几杯酒。
夏梦怜坐在小星对面,却也被要求戴上厚厚的斗笠出席。
夏梦怜兴奋地向小星介绍着夏国的美食,小星心事重重,对着一桌子美食也提不出半分兴趣。
酒过三巡,夏梦怜觉得有点乏了,先回去休息。
见夏梦怜离席,小星也坐不住了,得到孟黎的首肯,便也跟着夏梦怜一起出去。
两人都走后,夏三痛苦地望向孟黎,“先生真的没有办法再救救小妹吗?”
孟黎摇摇头,也看向门外走远的身影。
夜凉如水。
“小星,哥哥好像病的很重,但他不肯跟我说,你知道是什么嘛。”凉亭内,夏梦怜手托着脸问道。
衣袖顺着细长的玉臂滑下,露出一截白玉的手臂,而此时玉臂上布上两三点红印。
小星撇开眼,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一般,强装自然道,“我师父医术很高的,怜儿姐姐,的哥哥一定会没有事的。”
“嗯。”夏梦怜展眉一笑,恰如昙花开谢。
月亮透过厚厚的云,夏梦怜开始断断续续地跟小星说道,“我娘亲很早就离开我了,父亲身体又不好,从小到大都是哥哥在照顾我。好久都没见到父亲了,听说他身体一直不好,我明日想去见我父亲,小星跟我同去吧。”
“好。”小星扯过一个大大的微笑,其实她知道,从今天晚上起,或许这个别院将会只剩夏梦怜一个人。夏公卧床多年,怕是从此再难见了。
“怜儿姐姐还有想见的人吗?”小星问道。
夏梦怜想了想,脸忽然就红了。
“对了,还有那个姜堇。我去把他带来跟怜儿姐姐见面。”
夏梦怜羞得不得了,“你不说要我安心地等他来吗。”
小星灿灿一笑,“怜儿姐姐那样喜欢他,三哥哥他们一定会同意的你们成婚的。”
听到成婚二字,夏梦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随着月光的流动,却又慢慢融进眼眸之中。
“父,父亲和哥哥不会同意的。”
“不,他们一定会同意的。”小星不能去赌那百里无一的可能性,纵使救不了夏梦怜,也一定要把姜堇带来。
深夜里,一匹黑色的骏马从山中别院奔出,很快融进了夜色中。
别院客房内,孟黎看着桌上留的字条。
“师父,我绝不是逃跑,我是去帮怜儿姐姐完成最后的愿望,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要找我了,一定要医好怜儿姐姐,等我回来。徒儿小星留。”
“这丫头。”孟黎看着歪歪扭扭的字迹,冷哼一声,他现在忙得焦头烂额,没有精力再去小星算账。挑灯点烛,打开随身的书箱,又开始细细研究起来。
“姜堇,姜堇他在哪呢?”马背上的小星念叨这个名字,姜堇,新王沈安和武安君这三个人,或许新王沈安和武安君知道姜堇在哪里!
正常疾行都要十五日的路程硬是被小星狂奔了五日,终于又见到宁都城的大城门。
胯下时晴明显已经吃不消了,心疼时晴,小星下马,牵着时晴找了间酒楼,好生让人家喂马,自己一个人走在宁都城里。
这次的宁都城明显比上次来冷清多了,路上官兵多了很多,行人多是行色匆匆,不敢多逗留。半个月前的屠城,血气似乎都还没消散。
小星现在王宫地下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决定先去武安君府。
而今天的武安君府多了很多官兵的把守,大门口的血迹和还未摘掉的红绸都在***着路过的所有人,现在的武安君和之前的不一样了。
这些守卫小星根本没有在意,一个翻身便稳稳地落进了后院,没有惊动一个人。
内部的武安君府更是一片严肃,小星一间一间地找过去,在上次劫走夏梦怜的院子里又见到两个熟人。
正是上次要她引走的人。
一个婢女模样的人端来一碗汤送进去,门口两人在细细盘查。小星趁机飘到院子后面,从半开的窗户飞进屋内。
屋内药味很浓,榻上正躺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在小星一进屋时便转头看向小星的位置。
此人正是武安君,不过此时的武安君已经没有半点意气风发。一张俊脸煞白,右臂被缠了厚厚的纱布,纱布下隐隐还渗着血色。
孟小星冲他嘘了一声,门“咿呀”一声,便被推开了。
那个端药侍女捧着药恭敬地立在床案,“君上,该吃药了。”
武安君点了点头,侍女便要喂药。
“啪嗒,”侍女忽然一倒,药碗将要落地,武安君咬牙翻身将它接住,药汤洒了一地。
“别搞出声音。”武安君皱眉对侍女身后的小星道。
孟小星接过他手里滚烫的药碗,放在一旁,“你怎么不怕我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