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涌来的震动突然具象化——是数以百计的机械蜂群，复眼闪烁着幽蓝微光，正从天花板的通风口蜂拥而下。
我转身撞向反方向的墙壁，指尖触到突然浮现的电子屏，上面跳动着周明的工牌编号：00732，以及一行正在溶解的血字：蜂巢第二层，记忆重置协议7:15。
机械蜂的振翅声逼近时，墙面突然凹陷成通道。
我跌进潮湿的管道，铁锈味混着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扑面而来。
金属盒子在口袋里发烫，当我摸出它时，盒盖上的六边形纹路正与管道内壁的荧光图案重合，幽绿的光顺着指尖爬向后颈的伤口，原本***辣的疼痛竟化作冰凉的数据流。
“林小羽，工号01947，生物芯片权限三级。”
机械女声从管道深处传来，我猛地抬头，发现前方拐角处悬浮着半透明的全息屏幕，上面滚动着我入职以来的所有数据：睡眠时间、心率波动、甚至上周在茶水间和保洁阿姨说的每句话。
“检测到异常脑电活动，建议立即执行记忆净化程序。”
管道突然收缩，两侧的金属壁开始分泌黏液般的液体。
我想起周明死前说的“记忆碎片”，慌忙将金属盒子按在屏幕上。
蓝光闪过，全息数据突然扭曲成蜂窝状网格，在无数六边形裂隙中，我瞥见了被删除的画面：三个月前的入职体检室，陈博士拿着注射器对护士说“这次的实验体编号01947，记得把她的梦境接入蜂巢主脑测试”。
“警告！
非法接入核心数据库。”
机械蜂的振翅声就在头顶，我沿着突然出现的阶梯狂奔，尽头是扇刻满双螺旋的青铜门。
当手掌按在门把上时，整面墙突然变成透明玻璃，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圆形空间，成百上千个培养舱悬挂在蜂巢状的金属支架上，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戴着手环的人体，他们后颈的芯片正发出与机械蜂相同的蓝光。
“欢迎来到蜂巢第二层，林小姐。”
陈博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站在二层的环形走廊上，白大褂下的皮肤隐约透出蜂巢状的纹理，“你知道为什么蜜蜂从不会迷路吗？
因为它们的每一个神经突触，都连接着蜂后的意识网络。”
他抬起手，我腕上的旧手环突然炸裂，露出底下早己被植入的银色芯片——原来从第一天起，我就戴着伪装成旧设备的蜂巢终端。
培养舱开始规律性收缩，舱内人体的手环同步闪烁。
陈博士身后出现几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他们行走的姿态完全一致，像是被同一根线操控的木偶。
“上周你在咖啡机旁捡到的工牌碎片，”他微笑着抛出个染血的金属牌，正是周明的00732编号，“其实是他第17次试图逃离时留下的。
每次重置记忆后，你们这些‘异常个体’总会像蜜蜂寻找蜂巢般回到这里。”
我摸到口袋里的金属盒子，突然想起周明塞给我时的触感——盒盖内侧刻着极小的字母：B.E.E. Beta Edition Escape Equipment。
当指尖划过那个“E”时，盒子突然展开成蝶形装置，吸附在青铜门上的双螺旋图案上。
整座蜂巢空间开始倾斜，培养舱的营养液纷纷溅落，机械蜂群在半空失去控制，像被剪断丝线的傀儡般坠落。
“你以为删除的记忆碎片是反抗的证据？”
陈博士的脸在扭曲的空间里分裂成无数个镜像，“那些‘不要相信白大褂’的警告，其实是蜂巢系统故意让你们捕捉到的——为的就是引导你们进入第二层，完成最终的神经融合测试。”
他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金属质感的蜂巢网格，“现在，该让第01947号实验体看看，你们反抗时的脑电波，在蜂巢主脑里究竟有多美丽。”
青铜门在剧烈震动中开启，门后是纯白的诊疗室，和三个月前的入职体检室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次，诊疗床上躺着的是浑身插满管子的周明，他的手环正在渗出鲜血，而床头的屏幕上，显示着我此刻的心率曲线——与所有培养舱内人体的曲线完全同步，像极了蜂巢系统投影在天花板上的六边形光斑。
“第七次记忆重置准备就绪。”
机械女声再次响起，陈博士的金属手掌按在我后颈的伤口上，剧痛中我看见自己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大学时研究的神经工程学论文、第一次在蜂巢科技面试的场景、甚至童年时养过的那只叫“小蓝”的鹦鹉，都在蜂巢状的网格中碎成光点。
就在意识即将被吞噬的瞬间，金属盒子突然发出蜂鸣，蝶形装置展开的第三片羽翼上，浮现出周明临死前的血字：1998年7月15日，你在图书馆借过《蜂巢智能悖论》。
这个从未出现在记忆中的日期突然像把钥匙，在纯白空间里撕开道裂缝，我看见裂缝那头，无数个“我”正戴着不同款式的手环，在相同的场景里重复着反抗与被重置的循环。
陈博士的镜像突然出现裂痕，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不可能……你怎么会保留着初始人格的锚点？”
我低头看着掌心，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用指甲刻的小字——正是周明提到的“记忆碎片”：蜂巢系统的神经编码，其实是篡改后的童年梦境。
纯白空间开始崩塌，培养舱的碎片如雨般落下。
我抓住周明诊疗床上的数据线，将蝶形装置插入他手腕的手环接口，两股脑电波在半空碰撞出蜂巢状的光影。
当陈博士的金属身体终于崩解时，他最后的话混着电流杂音传来：“蜂后……在第十七层……她一首在等当年那个能看见双螺旋裂缝的女孩……”阶梯在崩塌的空间里重新浮现，我握紧周明染血的工牌，看着上面逐渐清晰的新编号：00001。
后颈的芯片接口突然涌出暖流，那些被删除的记忆碎片正顺着金属盒子的数据流回归——原来从入职第一天起，我就是蜂巢系统里唯一没有被完全抹除初始人格的“异常体”，而周明，正是十七次重置记忆后仍在寻找我的初代实验体。
当我踏上通向上层的阶梯时，腕间的银色芯片突然发出刺目的蓝光，不是蜂巢系统的幽蓝，而是记忆中那只叫“小蓝”的鹦鹉羽毛的颜色。
阶梯尽头的门缝里，传来千万个重叠的心跳声，这次不再是规律的第二心跳，而是无数个各不相同的、鲜活的心跳，正从蜂巢的每一层苏醒。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