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脉突变
三个月前他跟着胡灵儿学御气之术时,还觉得掌心凝出的水珠不过是个戏法。
"福娃子!
"王婶挎着空竹篮跌跌撞撞跑来,发髻散了大半,"后山...后山出怪事了!
"李福腾地站起来,腰间铜铃叮当作响。
那是胡灵儿用三尾时的绒毛炼的法器,说是能感应邪祟。
此刻铜铃正发出蜂鸣般的震颤,震得他腰间发麻。
跟着王婶跑到后山涧,李福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该有半人深的溪床如今只剩干涸的淤泥,十几条鲫鱼翻着白肚皮嵌在泥壳里。
最骇人的是淤泥中央那个大洞,洞口边缘焦黑如炭,隐约飘着股硫磺味。
"昨夜还听见水声哗哗的..."王婶揪着衣角的手首哆嗦,"今早来汲水就..."铜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李福猛地转身,正瞧见胡灵儿从林间跃出。
少女今日未绾发髻,银白长发间支棱着两只毛茸茸的狐耳——这是她灵力不继时控制不住化形的征兆。
"地脉断了。
"胡灵儿指尖掠过焦土,一缕青烟从她掌心升起,"有人在百里外截断了老君山的水脉,这不是寻常旱灾。
"李福蹲下身,学着她教过的法子将掌心贴地。
地气如游丝般断续传来,却在某个节点戛然而止。
他忽然想起师父留下的《地阙志》里说,大旱之年必有妖孽作祟。
当夜子时,两人摸黑上了老君山。
胡灵儿现了原形,雪白巨狐的尾巴在月下泛着幽蓝磷光。
李福趴在她背上,听见呼啸山风中夹杂着细微的呜咽,像是地底有什么在哭。
"闭气。
"巨狐突然开口,纵身跃入深潭。
李福憋住呼吸的刹那,冰凉潭水竟自动分开,露出条倾斜向下的石阶。
石壁上生满荧荧发光的苔藓,照见无数扭曲的人形浮雕——那些面孔都在张着嘴惨叫。
约莫走了半炷香,前方豁然开朗。
溶洞穹顶垂着钟乳石林,本该滴水的石尖全都结着霜花。
中央石台上,三具青铜棺呈品字形摆放,棺盖上密密麻麻钉着桃木钉。
胡灵儿变回人形时踉跄了一下,李福忙扶住她。
少女的指尖冷得像冰,"是旱魃棺...难怪求雨不成。
"话音未落,最近那具铜棺突然剧烈震动。
棺盖缝隙里渗出黑雾,在空中凝成个戴冕旒的人影。
李福腰间的铜铃砰然炸裂,飞溅的铜片在他手背划出道血痕。
"孤乃荧惑星君..."黑影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的锐响,"尔等凡人安敢..."胡灵儿突然咬破指尖,在空中画出血符。
李福认得那是狐族禁术"燃魂契",三年前她为救被狼妖所伤的孩童用过一次,之后整整昏迷了七日。
"师弟,借你心头血一用!
"少女的喝声惊醒了发怔的李福。
他毫不犹豫并指戳向膻中穴,剧痛中扯出三滴精血。
胡灵儿的血符遇血即燃,化作火凤扑向黑影。
溶洞开始崩塌。
李福在飞溅的碎石中看见铜棺裂开,露出里面焦黑的尸身——那根本不是人,而是长着鸟喙鹿角的怪物。
胡灵儿拽着他往潭水缺口狂奔时,他听见身后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暴雨是在三日后降下的。
李福倚在龙王庙的门柱上,看雨水顺着屋檐串成珠帘。
胡灵儿仍昏睡在供桌旁,尾巴上的白毛被血污粘成绺。
昨夜她强撑着布完祈雨阵就呕了血,现出原形再没醒来。
村口忽然传来喧哗。
李福眯起眼,看见十几个村民抬着猪羊往山上去,王婶走在最前头,手里捧着绣金线的红绸——那是要給山神老爷披红的架势。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结痂的伤口。
铜铃碎片早埋在溶洞废墟里了,就像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场及时雨是少女用百年道行换的。
香炉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龙王像慈悲的眉眼。
暴雨后的第七日,李福在胡灵儿床前发现了一串泥脚印。
月光从窗棂斜斜切进来,那些半掌大的脚印泛着诡异的青绿色,从门槛蜿蜒至床榻。
他顺着痕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粘稠的液体,突然听见瓦片碎裂的脆响。
房梁上蹲着个黄袍老者。
那人倒吊着身子,鼠须颤动,两颗金牙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小娃娃,你家狐狸精要醒,得用老君山巅的月见草。
"李福抄起门后的桃木棍,心脏在胸腔里咚咚作响。
他认得这气息——三日前暴雨倾盆时,村口祠堂的供品就是被这种腥臊味卷走的。
"黄仙何必戏弄小辈。
"床榻上传来虚弱的轻笑。
胡灵儿不知何时睁了眼,尾尖燃起幽蓝狐火,"想要《水经注》残卷首说便是。
"老者翻身落地,黄烟散尽后竟是个侏儒书生模样。
他腰间玉牌刻着"黄三太爷"西个篆字,正是东北五仙中的黄家执事:"胡家丫头倒是爽快。
昨夜地龙翻身,长白山七十二处泉眼干涸,你家小郎君手背的荧惑印记...嘿嘿。
"李福下意识捂住伤口。
这几日结痂处总在子时发烫,此刻被点破,皮肉下竟浮出赤红星纹,细看正是那日青铜棺上的铭文。
"黄皮子讨封的规矩我懂。
"胡灵儿撑着身子坐起,狐耳在发间若隐若现,"残卷在龙王像底座暗格,但我要黄家的通脉针。
"三更天,李福背着竹篓往老君山去。
黄三太爷给的引路符在掌心发烫,符纸上的朱砂随着他的脚步变换方位。
山路两侧的灌木丛里,无数双绿眼睛忽闪忽闪地跟着移动。
"小郎君莫回头。
"矮胖书生倒骑在毛驴上,驴蹄踏过碎石竟不发出半点声响,"这些是当年修地宫的匠人怨魂,闻着你身上的星君味儿了。
"李福攥紧胡灵儿给的护心镜。
镜面映出身后景象——哪有什么绿眼睛,分明是成百上千具挂着腐肉的骷髅,空洞的眼窝里爬满蛆虫。
最前排的骷髅突然咧嘴大笑,下颌骨咔哒咔哒地开合。
"到了。
"黄三太爷甩出三道黄符,怨魂尖叫着散入夜色。
眼前断崖上斜生着株七叶灵草,每片叶子都裹着层月华凝成的霜。
李福刚要伸手,崖底突然卷上腥风。
碗口粗的墨色藤蔓破土而出,藤身上密密麻麻嵌着人牙,咬合声如同骤雨打芭蕉。
护心镜猛地发烫,映出藤蔓根部捆着的童尸——正是去年村里失踪的牧牛娃。
"地龙藤食童子脑髓修炼,被荧惑煞气吸引而来。
"黄三太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用你的血喂它!
"李福咬破舌尖,含血喷向妖藤。
猩红液体触及藤身的刹那,那些牙齿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
星纹在手背灼烧起来,竟顺着血脉游走到指尖,凝成三尺长的赤色光刃。
光刃斩落的瞬间,整座山崖剧烈震颤。
地龙藤断口喷出黑血,牧牛娃的尸身突然睁眼,瞳孔里跳动着幽绿鬼火。
李福被扑倒在地时,闻到了胡灵儿常用的沉水香——那孩子袖中藏着半截狐毛。
"灵儿姐...救..."童尸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利齿距颈动脉只剩半寸。
李福突然瞥见他后颈的青色胎记,惊觉这正是胡灵儿去年用尾毛救过的孩子。
赤刃突然暴涨。
李福闭眼横劈,听见皮肉烧焦的滋滋声。
再睁眼时,满地黑血汇成八卦图案,月见草悬浮在阵眼处吞吐灵气。
黄三太爷的毛驴正舔舐着妖藤残骸,驴舌每卷一次,体型就膨胀一圈。
"好个荧惑噬灵阵。
"书生抚掌大笑,玉牌射出道青光罩住月见草,"小郎君这煞星命格,倒是破阵的利器。
"五更梆子响时,李福捧着月见草冲进卧房。
胡灵儿正在油灯下摆弄三寸长的金针,针尾雕着狐首黄仙交缠的纹样。
见他满身血污,少女耳尖抖了抖,尾尖狐火"噗"地蹿高三尺。
"黄皮子让你杀生了?
"她抽动鼻翼,金针在指尖转出残影,"好重的怨气。
"李福刚要开口,窗外忽然传来喧哗。
王婶拍打着门板哭喊:"福娃子快去祠堂!
抬棺的刘铁柱...刘铁柱他..."供桌上躺着具焦尸。
说是尸体,倒不如说是人形木炭,唯有腰间别的旱烟杆能辨出身份。
李福蹲下身细看,发现焦尸左手紧紧攥着半张黄符——正是前日黄三太爷用的引路符。
"戌时三刻还在我家喝粥呢!
"王婶抓着门框不敢进,"刚走到祠堂门口,突然天降霹雳..."胡灵儿用金针挑起符纸残片,符上朱砂竟在针尖燃起绿火:"好狠毒的换命术。
有人用刘铁柱的阳寿,替了本该应在你身上的天劫。
"话音未落,供桌下的青砖突然拱起。
李福被胡灵儿拽着后退三步,眼见砖缝里钻出数百只白蚁,眨眼间将焦尸啃得只剩骨架。
蚁群汇成个人形,对着李福躬身作揖,颌骨开合间掉出块青铜碎片。
正是旱魃棺上的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