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掐着腰，气喘吁吁的说：你是人了？
我问你，你是人了？
男人在炕上坐着闷不做声，猛吸了两口烟袋锅，又吹了吹散落在袖口的烟灰，一边吐烟，一边平静的说，离了吧，我答应你了。
紧着说，又往痰盂里面吐了一口痰。
是的，咆哮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但吐痰的男人并不是我爹。
1976年，家里的三丫头凤霞，今年也19岁了，每天放猪，穿梭在苞米地里，偶然碰到坟茔地，吓得不敢动弹，缓过神来也要后退几步，在绕过去继续放猪。
玉霞手里拿着一根木头棍，一边敲打着路边野草，一边哼唧着红歌，冷不丁的还要喊两声，因为玉霞怕猪丢了，用吆喝声音来纠正猪的行走轨迹。
天擦黑了，凤霞从腰间抽出来一把镰刀。
是的，回家之前还要搁一捆青草扛回去。
进了院子，把猪关在猪圈里，又把辫子上的杂草抖落干净以后，朝着房门走去。
妈，黑花（猪）是不是快下羔子了？
这两天我就觉着黑花***大了，我估摸呀，也就这两天了，明天把它圈家里吧，我放别的猪，这万一在西岭上，真下羔子了可咋整。
老太太说：早着呢，我啥时候让黑花留家里，你再留。
说着，一口唾沫也吐到了痰盂里。
娘俩没话，一个洗脸，一个在炕上坐着前后摇晃身体看着窗外。
是的，这个吐唾沫的老太太就是我姥姥。
我的母亲一共兄弟姐妹五个，老大凤山，老二凤英，老三凤霞，老西凤海，老五凤军。
有一天一个身穿跨栏背心的中年男人，歪歪斜斜，摇头晃脑的朝着姥姥家走来，下面是一条宽松的涤纶的裤子，黄胶鞋，手里拎着烟袋锅，腰上系着黑色的大烟袋，小眼睛，八字眉，高鼻梁，两个招风耳，黝黑头发乱的那就甭提了，大嘴叉子，笑起来那就是活脱一个吊死鬼。
嫂子，西山村的钱兽医家，你还记不记得这个人？
这个吊死鬼摇头晃脑的问姥姥。
记得，咋不记得呢，这个钱老爷子还帮着我们家放过猪，有一年凤军病了，这老爷子还过来给我们送过鸡蛋还有小米，姥姥回答。
紧接着问，咋了？
你提他干啥呀？
兽医家有个后生，人不错。
就托我来给你家说个媒，你们三丫头我看着不错，你也能信得过兽医这个人，人家老头子有手艺，就是脾气差了点，但也不能影响小两口过日子，儿子一结婚，就分家了，各过各的了。
依我看啊，这个事就定了吧，凤霞也不小了，这整天放猪，也不是个事，找个好人家，把姑娘嫁出去，这也算少了一件大事啊，你说是不是嫂子？
姥姥点点头说，老钱头这人确实不错，这门亲事，我赞成。
等晚一会她爹回来，我在跟他爹说一声，这事啊，就这么定了。
晚上，姥爷从地里干活回来，姥姥把这个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了姥爷，姥爷这个人不拿主意，家里大事小情也都是姥姥做主。
所以姥爷也就顺势的跟着姥姥答应了这门亲事。
凤霞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在炕梢斜着腿坐着，一言不发。
好像她只知道放猪，割草，偶尔照顾照顾最小的凤军。
凤霞啊，你怎么看？
姥姥问凤霞扭了扭自己的***，往里面挪了挪说：我也不知道，娘。
你说了算！
我姐是不是也是19岁嫁给了老张家啊？
差不多吧，应该比你早一年，看看回答。
冬天一个早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走在小路上，车上铺着花花绿绿的被褥，一个木头箱子，两袋粮食，一个女人穿着花棉袄，一个男人坐在车的前面。
安静的田地里，马蹄声，破旧马车咯吱咯吱的声，还有马身上的马***。
一路无话，就这样我的母亲嫁给了那个吐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