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指
正午阳光下,那团黑影像迟到的胶片,总要等他走出三步才不情不愿地跟上。
电动车的仪表盘显示总里程停驻在1994公里,充电时跳闪的绿灯像极了母亲实验室的老式示波器。
林雾眠搬走那台环形补光灯是在梅雨季最潮的清晨。
顾醒透过防火梯的锈铁网,看见她左耳贴着块医用胶布,搬家工人抬走的设备里混着个裹红布的骨灰盒。
午后他收拾阳台时,在晾衣绳末端摸到粒佛珠,树脂表面刻着的《心经》经文里藏着行微雕二进制码。
酸雨把外卖站的红砖墙蚀出血管似的纹路。
新站长是退伍老兵,右臂假肢碰撞铁柜时发出法器铃铛的脆响。
“小顾你这周别跑夜单。”
他递来纸质派单表,1997年的油墨味刺鼻,“系统升级,导航会带人往江心开。”
顾醒的保温箱开始散发尸蜡味。
送完医学院解剖楼的订单后,他在箱底发现缕灰白头发,缠着褪色的红绳结。
手机相册自动生成新照片:林雾眠在空荡的首播间焚香,青烟里浮现出自己三岁时缺失的小指特写。
暴雨将至的黄昏,特案组在梧桐巷口拉了警戒线。
秦九黎的假肢手指捏着份九十年代实验档案,牛皮纸封面上洇着咖啡渍,隐约能辨出“脑机接口伦理审查”字样。
警戒线外蹲着个蓝布衫老太,竹篮里的纸钱印着外卖平台LOGO。
“七月十五中元节,死人点单打七折。”
老太的絮语混着打火机咔嗒声,“后生仔你印堂发青,该去城隍庙烧炷电子香。”
她掀开竹篮的刹那,顾醒看见成捆的红绳正在编织星图,绳结样式与门把手上的一模一样。
林雾眠的首播在子夜重启。
背景换成殡仪馆骨灰寄存室,A***R话筒贴着B区17号柜门摩擦:“...现在想象有冰凉的手指点你的第三根肋骨...”弹幕突然刷出满屏乱码,有个ID叫“往生客1994”的用户连送七束虚拟香火。
顾醒的电动车在此时爆胎。
导航将他引向江边烂尾楼,保温箱的尸蜡味浓得呛喉。
二十三层的毛坯房里,七碗麻辣香锅围成北斗阵,凝结的红油表面浮着香灰。
手机自动播放母亲坠楼视频,这次背景音里多了机械女声倒计时:“系统初始化剩余71小时。”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秦九黎的假肢卡住了顾醒的咽喉。
特案组办公室的电子城隍像眼珠转动,神龛供着老赵的工牌。
“死者胃里检出三十七种香灰成分。”
警官的义眼闪着红光,“你保温箱的温度记录显示,上周三夜间持续零下十八度——在盛夏。”
审讯室的单向镜映出林雾眠的身影。
她正在隔壁辨认物证,左耳的医用胶布渗出血迹。
当秦九黎展示从骨灰盒拆出的脑机芯片时,顾醒的虹膜突然灼痛——镜面倒影里,他的右眼正在生成动态二维码。
暴雨冲垮梧桐巷的老墙时,顾醒在瓦砾堆里挖出个铁盒。
1994年的实验日记记载着:“7月15日,林秋萍自愿将儿子作为第17号接口载体。”
泛黄的照片上,母亲的红绳系着他的小指,另一端连接着台九十年代电脑主机。
林雾眠的尖叫刺破雨幕。
她站在顾醒的出租屋门前,助听器里循环播放着系统提示音:“功德值不足,请及时超度亡魂。”
满墙订单存根突然自燃,烧焦的纸灰在积水里聚成个箭头,指向床底的老式显像管电视。
当秦九黎的假肢劈开电视外壳时,酸雨正腐蚀着窗台的佛珠。
雪花屏里跳出母亲年轻的脸,她的嘴唇开合频率与系统提示音完美同步:“...小醒要活着吃完所有订单...”抽屉里的机械算盘突然自动演算,算珠碰撞声翻译成摩斯电码是三个字:林雾眠。
中元节当夜,外卖平台瘫痪七分钟。
所有骑手的头盔摄像头拍到同一画面:顾醒站在燃烧的梧桐巷口,虹膜二维码正在解析成北斗星图。
林雾眠的首播间涌入七万观众,背景音里的《往生咒》混着电子合成音:“第1994号实验体觉醒倒计时——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