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像一条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带,冷白灯光在瓷砖地上淌出黏腻的光晕。
我数着第七次从护士站传来的呼叫铃,消毒水的气味卡在喉间,化作细小的刀片。
顾裴川的驼色大衣擦过ICU病房的门帘,那上面沾着林晚晴洗发水的香——橙花混着雪松,
是她最爱的沙龙定制款。五年前,也是这样的初春。产床的金属栏杆在我掌心烙下青紫,
助产士的喊声隔着血雾传来:"胎心下降了!"顾裴川签完病危通知书时,
钢笔尖戳破了纸张,墨渍在"林晚晴追悼会邀请函"背面洇成一朵畸形的花。"小满,
晚晴只剩三个月了。"他的声音突然撞碎回忆。我望着玻璃幕墙上的倒影,
左脸那道蜈蚣状的疤痕正在抽搐。去年深秋,停云半夜烧到四十度,
我抱着他冲进暴雨时踩中了烧烤摊的碎酒瓶。急诊科的红灯亮起时,
我才发现运动鞋里灌满了血与雨水。儿童病房传来清脆的笑声。林晚晴蹲在阳光里,
真丝裙摆铺成一片雪原,水晶甲片在停云眼前晃成星子。"妈妈看!
"五岁的孩子举起蜡笔画,纸上是三个牵手的人影——高的穿西装,小的戴皇冠,
剩下那个裙摆飘飘,裙角还画着蝴蝶。我下意识去摸帆布包里的创可贴。
上周停云被美工刀划伤时,林晚晴用缀满碎钻的指甲按住伤口:"宝贝要记住,
疼痛是上帝给的吻痕。"此刻她将画纸贴在胸口,
红唇擦过顾裴川的耳垂:"我们停云真有天赋。"护士推着药剂车碾过我的影子。
口袋里的诊断书正在发烫,胃癌三期四个字像烧红的铁钉。
今早我在顾裴川书房发现的病历显示,林晚晴五年前就确诊了。而当时产房外的监控录像里,
分明有个穿病号服的女人,腹部隆如满月。"夫人,您的咖啡。
"实习护士递来的纸杯突然倾斜,褐色液体泼上我手中的CT片。
林晚晴的惊呼声恰到好处地响起,顾裴川已经冲过来用袖口擦拭她的裙角。
停云攥着我的衣摆往后拽:"你弄脏晚晴妈妈的新裙子了!"窗外飘进一片樱花,
恰好落在我CT片的阴影处。那团被咖啡渍晕开的黑斑,像极了她病历上消失的妊娠记录。
### 第二章 标本爱人阁楼的老式座钟敲响第十二下时,
我听见水晶杯相碰的脆响从楼下传来。月光穿过菱形气窗,在松木地板上切出细碎的银斑,
像极了林晚晴锁骨间晃动的钻石项链。"庆贺新生。"她的笑声顺着排气管爬上来,
裹着红酒的醇香。我蜷在堆满旧画的樟木箱后,数着石膏像眼窝里的蛛网。
这些当年顾裴川为我画的肖像,如今蒙着厚厚的灰,
画中人左脸的伤疤处落着只风干的凤蝶标本。楼下忽然响起《月光》第三乐章暴烈的琶音。
我浑身一颤,五年前那个暴雨夜,顾裴川就是用这段旋律当葬礼哀乐的。
当时他跪在泥水里砸钢琴盖,鲜血混着雨水渗进琴键,说此生不再碰这首曲子。
琴声戛然而止,儿童拖鞋踢踏的声响顺着旋转楼梯盘旋而上。
停云抱着星空投影灯撞开阁楼门时,我正把褪色的婚纱塞进通风管道。"小偷!
"他突然尖叫,投影灯砸在我脚边。水晶碎片溅进踝骨,
恍惚间又回到那个满是玻璃碴的雨夜。五岁的孩子举起手机,
屏幕上是林晚晴刚发的朋友圈:夜色中的钢琴旁,顾裴川正在吻她颈间那道淡粉色疤痕。
"爸爸说阁楼有老鼠,原来是你这只大老鼠。"他踢翻画架,
炭笔素描上的三口之家瞬间裂成两半,"晚晴妈妈给我看视频了,你当年就是故意摔伤脸,
好让爸爸同情!"我伸手想拉他,腕间的住院手环勾住他睡衣纽扣。停云突然安静下来,
鼻尖几乎贴在我的伤疤上:"这个味道……"他皱起鼻子嗅了嗅,
"和爸爸书房保险柜里的药瓶一样。"楼下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
我慌忙将他推进樟木箱后的暗格,林晚晴的裙摆已经扫过最后一阶楼梯。
她提着香薰蜡烛走近,火光在眼底跳成两簇鬼火。"听说你找到了我的病历?
"蕾丝手套抚过画框上的蛛丝,停在我颤抖的指尖,"真遗憾,
当年那场车祸没让你和那个孽种一起消失。"我突然看清她裙摆的刺绣——根本不是蝴蝶,
而是密密麻麻的试管婴儿编号。最下方绣着"TSY-0117",停云的生日。"顾停云,
出来。"她对着手机轻笑。暗格忽然传出动画片主题曲,
停云举着正在视频通话的平板钻出来,镜头那端是正在股东大会上的顾裴川。
"妈妈说要玩捉迷藏。"孩子歪头蹭着林晚晴的孕肚,她宽松的毛衣下赫然缠着束腹带,
"为什么你总在找不存在的东西呢?"我冲向通风管道想掏婚纱,却摸到个冰冷的金属盒。
雕着并蒂莲的盒盖上刻着"纪念晚晴首个胚胎成功冷冻",内里铺着天鹅绒,
盛满淡蓝色的液氮罐。贴着"TSY-0117"标签的玻璃管中,胚胎照片上的胎记位置,
和停云耳后那抹红痕分毫不差。"惊喜吗?"林晚晴拔掉液氮罐阀门,
白雾瞬间吞没了婚纱照片上我的笑脸,"你儿子,其实是我二十年前就准备好的复活甲。
"阁楼突然断电,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握住我的脚踝。停云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带着诡异的欢快:"原来捉迷藏要这样玩呀。"他手里的美工刀正贴着我的伤疤游走,
刀尖沾着液氮罐上的冰晶。### 第三章 血色拼图暴雨砸在墓碑上的声响,
像无数把手术刀在解剖往事。我跪在积水中摸索那块被苔藓吞没的碑文,
指尖终于触到凹凸的刻痕——林晚晴之墓,生于1985年3月17日,
卒于2018年6月23日。手机电筒的光圈扫过生卒年月时,
照见青石板缝隙里卡着半支妊娠霜。"八个月。"我数着死亡日期与停云生日之间的天数,
雨水顺着后颈灌进脊椎。墓碑后的合欢树突然晃得厉害,枝丫间垂下一截真丝睡裙的系带,
沾着类似羊水结晶的盐渍。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顾裴川的黑伞像朵有毒的蘑菇绽开在雨幕里,西装口袋露出半截针管,
管壁上结着淡黄色的药液。他腕间的沉香佛珠缠着根长发,
在闪电中泛着暗红的光泽——和我上周在胚胎储存室发现的胎毛颜色相同。
"停云的基因检测报告。"我将湿透的文件拍在他胸口,墨迹在雨中洇成狰狞的鬼脸,
"TSY-0117胚胎的捐赠者编号,对应的是2003年的冷冻记录,
那时候林晚晴才十八岁。"他瞳孔猛地收缩,针管滑进口袋深处。远处传来救护车鸣笛,
蓝光扫过他无名指新添的戒痕——与林晚晴葬礼上骨灰盒镶嵌的是同款黑钻。
"当年产房外的监控里,那个大肚子的'林晚晴'..."我攥紧从墓地挖出的妊娠霜管体,
"其实是代孕妈妈对不对?你早就用冷冻卵子培育了胚胎,却骗我说停云是我们的孩子。
"惊雷劈开云层,照亮他身后十米处的身影。林晚晴赤脚站在雨里,
真丝睡裙紧贴着鼓胀的腹部,肚脐上插着留置针头,连着的输液管蜿蜒进树丛深处。
她抬手梳理湿发时,我看见她小臂内侧的条形码纹身——与胚胎管上的识别码完全一致。
"小满,你总爱把拼图硬凑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顾裴川的皮鞋碾过妊娠霜铝管,
金属变形声混着诡异的电子音。林晚晴的腹部突然发出"滴滴"声,
她掀开衣裙露出绑在孕肚上的仿真硅胶,显示屏正跳动着"36周5天"。
树丛里冲出两个穿防护服的人,手持的仪器闪烁红光。林晚晴撕开硅胶露出平坦小腹,
那道剖腹产疤痕新鲜得渗血:"我的***十年前就摘除了,但顾太太这个位置总得有人坐。
"她将沾血的疤痕贴按在我脸上,"就像停云需要真正的母亲。"救护车蓝光骤然迫近,
车身上"仁和代孕中心"的logo在雨中清晰可辨。我转身要跑,
却被顾裴川注射器抵住后颈:"晚晴需要活体***移植,停云也需要更完美的母亲基因。
"他呼吸间喷出橙花香,"还记得你签过的意外险吗?受益人要改写成晚晴了。
"林晚晴的笑声混着雨声刺入耳膜。倒地前的最后画面,
是救护车后窗映出的儿童座椅——停云戴着降噪耳机沉睡,小手攥着支胚胎冷冻管,
管壁上结满我的指纹。
---### 第四章 焚心之火地下室的排风扇将月光绞成惨白的碎片,
我数着铁架上胚胎储存罐的编号,TSY-0117的蓝光在掌心忽明忽灭。
腕间的束缚带勒进旧伤,林晚晴昨夜注射的麻醉剂还在血管里游弋,
像条冰冷的蛇啃噬着记忆。"活体移植要在经期第七天进行。
"头顶传来顾裴川与医生的对话,沉香手串磕碰金属器械的声响格外清晰,
"***颈口保留完整度很重要,你们取器官时注意..."通风管突然坠下一串灰渍,
停云的蜡笔画卡在生锈的滤网间。画上穿白大褂的男人手持捕蝶网,
网兜里罩着个腹部透明的女人——正是此刻躺在手术台上的我。
孩童歪扭的笔迹在角落标注:"爸爸说妈妈要变成标本了。"警报器骤然嘶鸣,
林晚晴的高跟鞋声混着推车轱辘碾过走廊。我咬破舌尖摸向束缚带暗扣,
这是上周在车库卸儿童座椅时私藏的弹簧片。麻醉监测仪发出规律滴答,
与五年前产房的心电监护声完美重叠。"停云今天问起你的疤。"林晚晴撩开无菌帘,
孕肚显示屏跳动着"分娩倒计时72小时","我告诉他,等这个弟弟出生,
就用你的皮肤做新胎教的绘本。"她指尖的钻戒划过我小腹,冰凉触感激得胚胎罐蓝光暴涨。
Y-0117的标签在强光下显现隐藏字迹——"母体基因来源:林晚晴皮肤干细胞培养"。
我终于明白停云耳后的胎记为何与她剖腹产疤痕形状一致。"你知道为什么选你当宿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