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站在拙政园的漏窗墙前，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提示不断闪烁。

九月的苏州还带着夏末的燥热，她特意选了件浅青真丝旗袍，领口别着程浩送的珍珠胸针。

"阿姨他们到平江路了？"她快速回复完客户信息，抬头看见程浩正蹲在回廊边给父母拍照。

程序员丈夫今天穿了件挺括的白衬衫，后脖颈被晒得发红，

举着单反的样子倒像是来采风的摄影师。"小夏快来！"程母忽然朝她招手，

腕间翡翠镯子磕在朱漆栏杆上发出脆响，"这有棵三百年的金桂，

正好给你们拍婚纱照当背景。"林夏踩着绣花鞋走过去，鞋跟卡在鹅卵石缝隙里踉跄了一下。

程浩伸手扶住她，掌心带着潮湿的热气。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佛手柑香，

和满园桂香混在一起，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雨夜。那天她在工业园区加班到十点，

刚走出写字楼就撞见淋成落汤鸡的程浩。男人抱着被雨水泡涨的纸箱，眼镜片上全是水珠，

说公司裁员整个项目组都被端了。她鬼使神差地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倾，

结果自己半边身子都湿透。后来才知道他就住在相邻的公寓楼，无锡人来苏州打拼五年，

和她这个本地姑娘竟是从未相遇的平行线。直到某天深夜她在业主群求购胃药，

他顶着皮卡丘头像敲开她家门，手里除了药盒还有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夏夏？

"程母的呼唤把她拉回现实。林夏看着镜头里过分亲昵的姿势，程浩的手臂虚环在她腰际，

倒真像对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妻。如果忽略他们包里那份婚前协议的话。"两个孩子都忙，

我们做长辈的就要多担待。"林父端起青瓷茶盏，碧螺春的雾气氤氲了金丝眼镜，

"婚房装修的钱我们出，酒席各办各的，您看如何？"雕花木窗外传来评弹的吴侬软语，

程父盯着茶案上的协议副本，第三条"子女姓氏随出生顺序"的条款被红笔重重圈起。

他转头看了眼妻子，后者正用银签子戳着水晶虾饺，翡翠镯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亲家，

不是我们计较。"程母放下筷子，虾饺皮破了个口子，露出***的虾仁，"浩浩是独子，

这头一个孩子...总得..."林夏感觉程浩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她无名指根的订婚戒指，铂金圈硌得指节发疼。

她想起昨夜他跪在飘窗边给她戴戒指的样子，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说我们这样也挺好对不对。"妈，说好按协议走的。"程浩突然开口，喉结上下滚动，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茶楼外的乌篷船摇过石拱桥，船娘的红灯笼映在玻璃窗上，

像是洇开的胭脂。林母笑着打圆场："孩子们有他们的活法，我们只管含饴弄孙就好。

"说着给程母续了杯茉莉香片，浅黄花蕊在茶汤里沉沉浮浮。婚礼在月光码头办了两场。

中午是林家订的苏式园林酒店，晚上程家包了太湖边的游轮。林夏换到第三套礼服时，

高跟鞋已经把脚后跟磨出血泡。"去甲板透透气？"程浩不知何时出现在化妆间，

手里拿着创可贴和碘伏棉签。他西装外套不知丢在哪里，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扣子，

露出锁骨处淡淡的痣。夜风裹着湖水腥气扑面而来，林夏提着裙摆靠在栏杆上。

对岸霓虹倒映在漆黑的水面，被游轮犁出细碎的金斑。程浩蹲下身给她处理伤口，

船体忽然晃动，他整个人扑在她小腿上。"你故意的吧？"林夏笑着去推他，却被攥住脚踝。

男人仰起脸的样子让她想起第一次约会时，他们在诚品书店挑婚庆指南，

他指着某页海岛婚礼的图片说以后补给你。游轮二层突然传来欢呼，漫天彩带纷纷扬扬飘落。

程浩站起身时，她闻到他领口残留的龙井茶香，混着船舱里飘来的奶油蛋糕甜腻气息。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远处灯塔的光束扫过他们交叠的身影，在浪涛声中碎成万点银星。

孕22周的林夏站在38层落地窗前，看着苏州中心广场的霓虹灯在雨中晕成团团色块。

腹部传来规律的胎动，像是有两尾小鱼在争抢氧气。她把手掌贴在玻璃上，

寒意顺着掌心爬进脊椎。"林总监，华贸的图纸..."助理小周捧着平板电脑凑过来，

薄荷味漱口水的气息混着她新买的Chanel邂逅香水，"您脸色不太好，

要不我替您去工地？"林夏瞥见平板角落闪烁的微信图标，

备注"张总"的对话框弹出半截消息："今晚老地方..."她接过电子笔签完批注，

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母婴店撞见小周挽着合作方张总的情形。当时对方介绍说这是表舅，

可那只游走在蕾丝裙腰间的肥厚手掌，怎么看都不像亲戚该有的位置。

"孕妇还是少接触辐射好。"小周贴心地给她的靠垫塞了个防辐射毯，

浅粉色羊绒毯散发着可疑的薰衣草香。林夏望着女孩摇曳生姿的背影，

无名指上的蒂芙尼钻戒在灯光下晃出冷芒。当晚十点，设计部微信群突然炸开。

总承包方公众号推送的封顶仪式照片里，小周穿着她锁在更衣室的定制西装，

胸口别着林夏落在会议室的万宝龙钢笔。

配图文字像淬毒的银针扎进视网膜："主设计师周小姐解读新地标设计理念"。

林夏扶着洗手台干呕，镜子里的人嘴唇发紫，孕斑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目。

手机在瓷砖台面震动，程浩的对话框跳出简短消息："公司裁员名单有我，暂时别告诉爸妈。

"程母送来长命锁那天，苏州下了入冬第一场雪。纯金打造的如意锁片坠着九个小铃铛，

内圈刻着程氏宗祠的堂号，锁芯里藏着张泛黄的八字红纸。"这是给孙子的。

"老太太特意加重尾音，枯枝般的手指划过林夏高耸的腹部。翡翠镯子磕在金锁上，

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我们程家五代单传..."林夏忽然想起上周在书房发现的族谱。

深褐色牛皮封面里夹着张工笔画像，穿对襟袄的女童蜷缩在角落，名字用朱砂划了道斜线。

程浩姐姐的忌日竟和他生日是同一天，族谱记载着"丙戌年腊月初八殁，享年五岁"。

腹中胎儿突然剧烈翻腾，她踉跄着扶住博古架。程母的惊呼声与瓷器碎裂声同时炸响，

雍正年间的祭红釉梅瓶在地上绽开血色的花。林夏看着滚到脚边的金锁，

发现背面还刻着个模糊的"娣"字，像是被刻意磨平了笔画。"妈！"程浩冲进来时，

林夏正徒手去捡瓷片。鲜血顺着虎口滴在金锁上，把"长命百岁"四个字染得猩红刺目。

程母突然捂着心口跌坐在地，药瓶从唐装口袋滚出来，速效救心丸撒了一地。

救护车红蓝交错的灯光里，林夏摸到胎动异常频繁。她攥着程浩的衬衫下摆，

听见他给岳母打电话的声音带着颤："妈，

夏夏可能要早产..."新生儿监护室的玻璃映出两道纠缠的虹。

林夏贴着观察窗数呼吸机闪烁的频率，消毒水气味勾出反胃的酸水。

保温箱里并排躺着两个皱巴巴的婴儿，哥哥右脚系着红绳，妹妹手腕缠着银链。

"林建业和程耀祖？"她冷笑出声，剖腹产刀口随着情绪起伏抽痛。床头摆着两份出生证明，

程母趁着他们抢救时偷填了名字。护士说老太太攥着钢笔不撒手，

针头扎进手背还在念叨"程家香火"。程浩提着鲫鱼汤进来时，

正撞见林夏把金锁扔进垃圾桶。铃铛撞在金属内壁发出凄厉哀鸣，

他看见妻子眼底燃烧的幽火，那是他们签婚前协议时都不曾出现的决绝。"律师下午到。

"林夏点开手机里的监控录像，

孕期最后三个月在办公室装的隐形摄像头正在播放关键画面：小周深夜用她的指纹解锁电脑，

张总油腻的手指划过姑娘***的后颈。程浩沉默着解开衬衫纽扣，

锁骨下方贴着心脏的位置纹着串新刺青——两个纠缠的∞符号，墨色未干的线条还泛着红肿。

"抵押贷款批下来了，"他把热汤吹凉递到她唇边，"工作室名字叫'双虹桥'，你取的。

"雪后初晴的晨光里，林夏望向窗外真正的双虹桥。

四百年前文徵明在此画出《金阊名园图》，如今他们的名字将并排刻在设计事务所铜牌上。

保温箱里的妹妹突然抓住哥哥的红绳，监护仪发出欢快的提示音。

双虹桥工作室开业那天下着冻雨。林夏裹着程浩的旧毛衣蹲在地上签收二手办公桌，

腹部的剖宫产疤痕随着动作隐隐作痛。玻璃门突然被撞开，

带进来一阵裹着Dior真我香水的寒风。"师姐别来无恙？"小周摘下墨镜，

人造貂皮大衣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她身后跟着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