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挂疏桐，清辉乱洒，浮光碎了满地。
西风又扫秋枝，投进窗户的树影也跟着摇晃起来，不疾不徐，不眠不休。
屋子里没有开灯，但借着月光，刚好能看清楚屋中陈设。
秦欢就在这昏暗的屋子里来回踱步。
他徘徊许久，终于在客厅的窗户前站定，又盯着窗外那棵梧桐树看了半晌，才掏出手机打通一个语音。
他对着手机喊道：“老宋？我居然能在梦里联系你了！”
手机里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什么鬼？我还以为你要叫我起床上厕所呢，刚准备骂你。”
秦欢：“……我有那么无聊吗？”
“你还不无聊？做个梦而已，这也要跟爸爸讲。”
那声音顿了顿，忽又道：“我靠，你该不会是做了噩梦害怕，才给我打电话吧？你别太离谱嗷我告诉你。”
“滚！我在跟你说一件很严肃的事，现在是我的梦！”
“那我也是你梦里的人咯？”
秦欢：“对。你能感觉到吗？”
“嗯，我能感觉到你在梦游。”对方语气里透着无奈。
“好吧，我应该想到你不会信的。不过无所谓，反正等我真正醒来时，这一切对我们来说也不曾发生过。”
秦欢说完便挂断了语音。
他缓缓走回房间，躺在床上思索半晌后，又打开通讯列表上一个名叫“魔法披风”的好友群，在里面发了条消息：
“通知一下，现在是我的梦，你们都在我梦里。”
才过片刻，群里就接连有消息弹出来。
宋辰：“啧啧，老秦梦游到这儿来了。”
夏离：“好！你的梦你说了算，麻烦给我安排几个妹子先，哥们儿现在手感火热。”
宋辰：“初生啊！”
夏离：“我的实力在峡谷带几个妹子有问题吗？你以为是什么？”
梅云锦：“我的建议是让老秦先给你安排上个白银。”
宋辰：“一个个的，能不能有点梦想？老秦，我要上天。”
夏离：“你连上炕都费劲，还上天。”
宋辰：“傻鸟不要狗叫。”
夏离：“汪汪汪，我就要叫。”
陆无虞：“***。”
宋辰：“懒得理他。对了，今天下班都有空吗？一起去吃火锅吧，大家好久不见，正好聚一聚。”
另外几人纷纷附议。
没人把秦欢的话当真，大概都以为他是在抽风。
群里一条条“真情实感”的发言还在继续，秦欢却无心多看，因为现在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他的梦。
这样的梦已经困扰秦欢很多年了。
他时常半夜醒来，发现家里所有能发光的东西都打不开，随后就意识到，那所谓的“醒来”，只不过是这个梦的开始。
同样的梦境，同样意识到梦境的过程，每次都一样，毫无波澜。
在这个类似于清醒梦的世界，他思维清晰、行动自如，却无法主动醒来，更不能“境随心转”操控梦境。无数耿耿长夜，他被困在这昏暗的屋子里等待梦醒，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秦欢也没想到，这次竟出现了意外，他的手机居然能打开了。
可惜手机打开后只有通讯列表，其他功能一概没有，于是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他从未经历过别的梦，因此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梦里与别人联系。
这种体验很奇妙，对方给他的感觉那么真实，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又偏偏只是梦中虚影。
梦里出现的人，存在自我意识吗？
秦欢并没有找到答案。
……
盛夏，近黄昏，暮霭沉沉。
秦欢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最近日夜颠倒，此刻天还没黑，自然用不着去开灯。
更何况，人只有在真正的梦醒时分，才会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他已不需要再去做任何事，来验证自己是否在做梦。
秦欢躺在床上愣神半晌，才拿过手机查看。果然，通讯列表上并没有他和宋辰的语音记录。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刚才的梦还很清晰，那对于他自己，就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对于别人，却又根本不存在……
“魔法披风”群倒是一直有人在闲聊。
群里总共就五个人，彼此关系很好。如今另外四人都在实习上班，大家不常见面，但群里的消息就没断过。
秦欢盯着群聊界面，此时此刻，真如彼时彼刻。
群里消息滚动的频率比梦里还高。
秦欢刚想说“究竟是哪家倒霉蛋公司招到你们这帮人”，新弹出的一条消息却让他愣住了。
“对了，今天下班都有空吗？一起去吃火锅吧，大家好久不见，正好聚一聚。”
消息是宋辰发的，另外几人纷纷附议。
秦欢心中猛地一颤，竟能如此相像？
他立刻引用那句话，回复道：“老宋，我刚刚才梦见你说这句话，梦境照进现实了！”
宋辰：“多稀奇，我每次都是这么说的。”
梅云锦：“梦只是脑子里潜意识的投射。所以你梦见谁，都是你潜意识里对那个人的印象。”
秦欢：“原来如此。我当时还跟你们说那是我的梦，你们没信。”
夏离：“什么？原来你潜意识里认为，我们是那种不会相信你的人？”
秦欢：“那不然呢？”
夏离：“呵呵，你就算现在说我在你梦里我都信！”
秦欢：“现在的感觉很真实，肯定不是梦咯。”
陆无虞：“那可不一定，谁做梦的时候都感觉挺真实的。”
……
众人闲扯了一阵，秦欢也觉得只是巧合，便没放在心上。随后又说回吃火锅的事，他迫不及待，自己先出门了。
每天傍晚时分，或小区或广场或街边，都会稳定刷新几组下象棋的老头，稳定得跟NPC似的。
秦欢经过小区门口时，也看见这么一组老头。
然而，奇怪的是，那两个老头周围连一个人也没有。
有人当街下棋，居然会没有军师在旁边围观指挥？
秦欢本就是想先出来溜达几圈的，横竖闲着没事，便走到那两人旁边观看。
他抱着双臂看得极其入迷，时不时还点点头，露出赞许神色。时而又微微摇头叹息，也不说话，惹得两个老头频频回首打量他。
估计他们平常都是被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哪见过秦欢这种似乎看穿一切，却又缄默不语的“高人”？
两人猜不透秦欢的深浅，不禁开始紧张起来，接下来每走一步棋，都要扭头观察秦欢的表情。
如果秦欢盯着棋盘微笑点头，那老头儿便偷偷松口气。
如果秦欢撇着嘴摇头，那老头儿便又要在心里几番思念，寻思自己这一着究竟有什么问题。
一盘棋下完后，其中一个老头儿忽然对秦欢道：“小子，来一盘？”
秦欢没想到这老头会邀请自己，闻言怔了怔，心想得赶紧找借口走人。
因为他压根就不会下象棋，纯是逗闷子来的，要是让这两老头知道了，指定没他好果子吃。
可秦欢还没来得及说出“我有点事”，身后就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终于找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