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时光腌渍过的梅干,混着窗缝钻进来的雨气,在六月的傍晚凝成潮腻的雾。
林深指尖划过《幽冥录》封皮。
那层烫金的“幽”字突然裂开一道红痕。
像有人拿针在皮革下扎破了血管。
他把书凑到台灯下。
六十瓦的灯泡在头顶滋滋响。
光带里浮尘乱舞,却照不清扉页上那行渐渐成形的字。
液体是从纸纤维里渗出来的。
粘稠,暗红,带着铁锈味——“子时三刻,厕影留魂”。
笔锋歪扭,像用指甲划出来的。
最后那个“魂”字末笔拖得老长,滴在他手背上,凉意透骨。
电子钟显示23:58。
三楼女厕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有人把拖把砸在了瓷砖上。
林深合上书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张磊的口哨声。
那小子总在闭馆前溜到女厕***,上个月刚被抓到过一次。
“喂,张磊?”
他喊了一声,没人应。
推开女厕门的瞬间,消毒水味和一股甜腥气撞了个满怀。
最里面的隔间门下渗着水。
不是清澈的那种,倒像稀释过的番茄酱。
他踢了踢门板。
门“吱呀”开了条缝——黑发,湿漉漉的黑发从天花板垂下来,在水泥地上缠成蛛网。
张磊被吊在中间,手机还亮着。
屏幕上是他自己瞪圆的眼睛,脖颈上缠着的根本不是头发,而是一条条蠕动的血线。
隔间里的人影缓缓转身。
红衣,及腰长发,脸埋在阴影里。
林深下意识后退半步。
鞋底碾到什么滑腻的东西——是血。
顺着瓷砖缝漫过来,带着温热的触感。
那影子抬起头。
脸上没有五官。
只有密密麻麻的血字在皮肤下爬动,像无数条小蛇在蜕皮。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伸手就去拽那影子的头发。
指尖触到发丝的刹那,世界突然像被揉皱的宣纸般扭曲。
猩红的潮水涌上来,耳边全是书页翻动的哗啦声。
抬头看见无数泛黄的纸页在空中飘。
每张纸上都画着扭曲的插画——刚才的红衣影子变成了《幽冥录》里的“缢女图”。
长舌分叉,眼睛是两个血窟窿,正从纸缝里盯着他笑。
“蠢货!
用目镜!”
青铜色的八卦枪破窗而入,枪尖爆起一团金光。
穿风衣的女人翻身落地,靴底碾过灵界的血纸时,地面浮出朱砂色的符文。
她抬手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子弹穿透缢女的眉心。
那怪物化作黑字飞散,又在半空聚成更狰狞的模样,长舌“嘶”地卷向女人脖颈。
“看着我!”
她拽住林深的手腕,力气大得像铁钳。
林深这才看清她瞳孔里映着《幽冥录》的书页纹路,每道纹路都在流动。
“你看见的不是鬼,是‘骸异’,是被人信出来的东西。”
她另一只手抛来个青铜目镜。
林深戴上的瞬间,灵界的猩红褪去大半。
缢女的身体变成了会动的插画,长舌上的血字显形为古文:“笔仙者,缢死之女,以发为绳,以血为墨……”掌心突然灼痛。
他低头看见一道淡金色的纹路从虎口爬向指尖。
纹路流转间,竟和女人枪身上的八卦图隐隐呼应。
那女人挑眉看了他一眼,再次扣动扳机。
这次子弹炸开成锁链,缠住了缢女的脖颈:“算你有点底子,跟我走。”
窗外透进晨光,灵界的纸页纷纷化作飞灰。
林深回头再看,隔间里只剩张磊冰冷的尸体。
地板上的血迹消失无踪,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场被放大的噩梦。
但掌心那道若隐若现的镇魂纹,和女人风衣下摆沾着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血红色纸灰,都在告诉他——子时三刻的厕影,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