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寿命将至
她的心,却比这寒夜还要冷上三分,就在刚刚,她避开翠儿算了一命。
“明年清明,便是你的忌日。”
她想起姚姨娘和庶妹得意的笑脸,想起父亲冷漠的命令,想起三皇子虚伪的许诺,想起沈临风眼中的厌恶与轻蔑。
想起她这三年,如履薄冰,谨小慎微,活得像个影子,却依旧换不来半分真心。
想起母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那句“莫学娘一辈子困在宅院里”的叮嘱。
困在宅院里,困在规矩里,困在别人的眼光里……最后,只落得一个寿数将尽的下场。
凭什么?
她不甘心,她才十八而己。
一股从未有过的戾气和决绝,从她心底最深处猛地窜了上来。
她忽然笑了,在这喧闹的街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估摸着还有一年多点的时间,也好,也好,”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牢笼一般的日子,我顾婉过够了。”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谁的棋子,不再是谁的附庸。
她要为自己活一次,就这一年,也要活得恣意,活得痛快,活成她自己想要的样子。
翌日。
日上三竿,暖阳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将军府主母李梦华的院子里,气氛却有些凝滞。
李梦华端坐在上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往日这个时辰,顾婉早己恭恭敬敬地立在阶下,为她奉上晨起的参茶,嘘寒问暖,安排一应事务。
可今日,左等右等,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这都什么时辰了?”
李梦华重重放下茶盏,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少夫人呢?
还没起身?”
旁边的张妈妈连忙躬身,“老夫人息怒,方才翠儿去请过两次了,说是少夫人还在睡着。”
“睡着?”
李梦华气得拔高了声音,“她倒是好大的规矩,我这个做婆母的还醒着,她倒先睡上懒觉了,她怎么突然的不像话了?”
“老夫人,许是少夫人身子不适?”
张妈妈小心翼翼地猜测。
“不适?”
李梦华冷笑一声,“我看她是翅膀硬了,不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了。”
而在顾婉的卧房内,翠儿己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床边来回踱步。
“少夫人,少夫人,您快醒醒啊,老夫人那边发了好大的火。”
“再不去请安,只怕……只怕又要罚您了。”
床上的人儿,终于有了动静,顾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阳光暖暖地从窗户照进卧房,驱散了些许的阴寒。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舒服至极的懒腰,骨头都发出一阵轻微的“咔哒”声。
这是她从记事起,睡的第一个如此安稳踏实的觉。
没有噩梦,没有心悸,没有天不亮就要强撑着爬起来的疲惫。
“急什么?”
她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却没了往日的怯懦顺从。
翠儿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夫人……老夫人那边……让她等着,”顾婉淡淡地打断她,掀开锦被,坐起身来,“我饿了,给我端些饭菜过来。”
翠儿:“……”少夫人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与此同时,将军府大门外,一身戎装的沈临风勒马停下。
他刚从城外军营操练回来,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依照惯例,他抬眼看向府门口的石阶,那里空无一人。
沈临风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三年来,无论寒暑,只要他回府,顾婉那个女人,总会像个木桩子一样,准时准点地等在那里,低眉顺眼地迎他进门。
他极其厌烦她那副永远带着讨好和畏缩的模样,每次看到都觉得倒胃口。
可今日……她人呢?
沈临风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迎上来的门房,心头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大步流星地往内院走去,脸色有些冷。
这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样?
回到自己的卧房,推开门,里面依旧空荡荡的。
没有像往常一样备好的温水,没有熨帖整齐的替换常服,更没有那个亦步亦趋、等着伺候他更衣的身影。
三年来,他的衣食起居,几乎都是顾婉亲力亲为。
他一边享受着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一边又鄙夷她除了这些妇人琐事,再无半点情趣可言。
今日,这无处不在的“伺候”突然消失了,沈临风站在空旷的房间里,竟一时有些无措。
他想唤人,却又拉不下脸,他想自己动手,却发现……他竟不太清楚自己平日换下的衣服放在了哪里,干净的常服又在哪一层柜子里。
“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烦躁地拉开衣柜,胡乱扯出一件月白色的锦袍。
穿戴之时,动作不免有些笨拙,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卑劣。
一边那样厌弃她那股子呆板木讷、毫无生气的劲儿,一边却又心安理得地,甚至己经习以为常地享受着她的悉心照料。
这算什么?
沈临风换好衣服,沉着脸走出卧房。
他倒要看看,顾婉那个女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一出房门,绕过影壁,他脚步猛地一顿。
只见庭院之中,晨光之下,一个身影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不再是往日素净得如同水墨画的衣裙,而是换上了一袭石榴红的掐腰襦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大朵怒放的牡丹,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流光溢彩。
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支赤金镶红宝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衬得那张脸庞明媚鲜妍,灿若春华。
柳叶眉舒展,不再含愁,杏眼波光流转,没了往日的怯意,反而带着几分慵懒的、漫不经心的笑意。
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整个人,鲜活得不像话。
像是一幅沉寂了许久的古画,被注入了浓墨重彩,骤然间活了过来。
沈临风怔在原地,心头巨震,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这……这是顾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