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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冷的。

彻骨的冷,如万载不化的玄冰,从西肢百骸,一丝丝钻透皮肉,啮咬骨髓。

沈凝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寒冷与黑暗中沉沉浮浮,像一片枯叶坠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每一次下沉,都离那点微弱的光更远一分。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对狗男女刺耳的笑声,陆峥那永远温润如玉的嗓音淬了毒,一遍遍重复:“凝儿,喝了它…是为你好…”还有沈月那尖利刻薄的笑,如同钝刀刮过耳膜:“姐姐,你这嫡女的舌头,吵了太多年了!”

猛地,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喉咙深处炸开,仿佛有烧红的烙铁狠狠捅了进去!

沈凝身体剧烈地一弹,像离水的鱼,徒劳地张开嘴,却只能吸入混浊粘腻的腥气。

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没死?

不,她死了。

她清楚地记得毒酒入喉的灼烧,记得沈月剪断她舌根时那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记得自己被草草钉进薄棺时,棺盖上沉闷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彻底断绝了最后的光。

那现在……这是什么地方?

无边无际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带着泥土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腥腐气息。

她像一粒被遗忘的种子,被深埋在冰冷潮湿的冻土之下。

身体被僵硬地挤压着,狭小的空间里,腐朽的木头气息和浓重的尸气死死扼住她的喉咙。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水底,每一次挣扎着想浮起,都被更深的黑暗拖拽回去。

她死了。

可为什么还能感觉到痛?

感觉到这令人窒息的绝望?

“陆峥……沈月……” 她在心底无声地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般的恨意,却只能在喉咙里化作模糊的、血沫翻涌的咕哝。

那毒酒烧穿了她的喉咙,沈月的剪刀剪断了她的舌头。

她成了一个哑巴,一个活死人,被埋在这不见天日的坟墓里!

恨意如同岩浆,在冰冷的绝望下汹涌奔腾。

她不能死!

她不能就这样烂在土里!

凭什么?

凭什么那对禽兽能踩着她的尸骨,逍遥快活?

凭什么他们能窃取她的一切,还要让她死得如此屈辱不堪?

“呃…呃啊……” 破碎的嘶鸣从她撕裂的喉咙里艰难挤出。

求生的本能如同濒死的野兽,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被折断过的手指死死抠挖着头顶上方那粗糙冰冷的木板,指甲在坚硬的木料上摩擦、断裂,留下道道混杂着泥土与暗红血痕的刮痕。

每一次抠挖都耗尽她残存的力气,每一次都换来骨头碎裂般的剧痛,但她停不下来!

指尖传来的剧痛反而成了锚点,死死钉住她即将溃散的意识。

一下!

又一下!

木屑混着冰冷的泥土簌簌落下,掉进她干裂的嘴里,塞满鼻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永恒。

指尖触到的不再是木板,而是一种更松软、更潮湿的东西——泥土!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瞬间燎原!

她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向上顶去。

肩胛骨重重撞在棺盖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腐朽的棺木终于承受不住这来自内部的、绝望的冲击力,“咔嚓”一声脆响,裂开了一道缝隙!

冰冷清新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潮气和草木的气息,猛地灌了进来!

沈凝贪婪地、大口地吞咽着这生的气息,冰冷的空气刺得她残破的喉咙如同刀割,却让她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

她用血肉模糊的手掌和手肘疯狂地推顶、挖掘。

泥土簌簌落下,那道缝隙越来越大,终于容得下她的身体挣扎而出。

她像一个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的恶鬼,浑身泥泞,衣衫褴褛,被折断的手指扭曲变形,指尖血肉模糊,露着森白的骨茬。

月光惨白,冰冷地照在她身上,也照亮了眼前那块粗糙的石碑。

碑上阴刻的字迹,在月色下如同张牙舞爪的鬼符:**“陆门沈氏凝之位”**她的墓碑。

她的埋骨之所。

沈凝死死盯着那几个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非人的低笑。

原来陆峥,连个像样的坟茔都吝于给她。

她伸出沾满泥污和血痂的手,指尖颤抖着,狠狠抹过石碑上自己的名字。

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首刺入骨髓深处。

她回来了。

不是梦。

是切肤的痛,是刻骨的恨,是这具残破身体里熊熊燃烧的复仇烈焰,将她从地狱的边界硬生生拽了回来!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

环顾西周,荒草萋萋,乱坟孤寂,远处京城方向灯火隐隐,勾勒出模糊而熟悉的轮廓。

寒风吹过,卷起她破烂的衣角,刺骨的冷意让她残存的混沌彻底褪去。

她需要离开这里,立刻!

这副鬼样子,随时可能被巡夜的更夫或乞丐发现。

她踉跄着,拖着剧痛的身体,凭着记忆朝乱葬岗边缘一处废弃的义庄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让恨意在胸中翻滚得更加汹涌。

推开义庄吱呀作响的破门,一股浓烈的霉味和朽木气息扑面而来。

月光从破败的屋顶漏下几缕,照亮了角落一口还算完整的薄皮棺材。

她跌跌撞撞走过去,靠坐在冰冷的棺木旁,剧烈的喘息牵动着全身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她需要活下去。

这副身体,需要水,需要药,需要时间。

就在这时,怀里一个硬物硌了她一下。

沈凝摸索着,从破烂的衣襟内袋里,掏出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令牌。

非金非木,触手温润中带着一丝奇异的凉意,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流转着幽邃的光泽。

令牌正面,刻着一个极其古老的篆字——“玄”。

背面,则是一幅繁复难辨的星图,线条诡谲,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天地至理。

这是……那个“无妄先生”的令牌!

记忆的碎片猛地刺入脑海!

就在她“死”前的几天,她曾偶然在城郊山道上救过一个重伤昏迷的灰袍老者。

老者气息奄奄,只来得及塞给她这块令牌,断断续续说了句“有缘…代我…”便彻底断了气。

她当时只觉令牌奇特,顺手收起,却没想到……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沈凝混乱的思绪!

无妄先生!

这个名字,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是如同神话般的存在。

传说他行踪飘忽,神机妙算,能窥探天机,逆转命数。

多少王公贵胄散尽千金,只为求得他一句指点而不可得。

无人知其真容,只知他常持玄令,神龙见首不见尾。

沈凝低头,看着手中这块在幽暗中流转着微光的令牌。

指尖感受着那奇特的温润与冰凉交织的触感。

一个计划,一个冰冷、疯狂、带着玉石俱焚般快意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变得无比清晰。

陆峥,沈月,你们不是最信命吗?

你们不是汲汲营营,做梦都想攀上那最高的位置吗?

好。

我就来做你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