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 章 监控盲区的淤青
王靖攥着湿透的纸巾坐在沙发上，白衬衫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那片月牙形的淤青——那是张总监前天在会议室推搡时留下的指印，此刻在日光下泛着青紫色，像朵正在枯萎的曼陀罗。
"他每次都说谈谈工作，"王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激起回声，"上周在茶水间，他说我的转正报告...需要特殊审核。
"她突然想起张总监无名指上的婚戒，想起入职培训时HR播放的《职场性骚扰防治指南》，那些动画里微笑着说"零容忍"的卡通人物，此刻都变成了会议室里闪烁的监控探头。
江雪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这是我让IT部调的监控录像。
"屏幕上显示着前天下午的茶水间画面，张总监的身影在玻璃门后晃动，却在他伸手的瞬间出现三秒的雪花屏。
"很巧，"江雪的指尖敲了敲桌面，"每次关键画面都系统维护。
"王靖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她想起周而复被抬上救护车时，张总监匆匆离开的背影，想起他昨天在部门群里发的消息："小王工作很努力，转正没问题。
"那些字像淬了糖的毒，在聊天记录里闪着虚伪的光。
"我帮你约了公司的法务顾问，"江雪递给她一支录音笔，"下次他再找你，打开这个。
"金属的冰凉透过指缝传来，王靖突然想起母亲缝在她内衣里的防狼报警器——同样的冰冷，同样的无奈。
这时，李墨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江总，周而复...他没挺过来。
"江雪的茶杯在桌上顿了一下，茶水溅在那份《员工权益保障手册》上，晕开的水渍恰好遮住"性骚扰"三个字。
王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极了周而复工位上那台老旧电脑的风扇声，在过载运转中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
当她们赶到医院时，抢救室的红灯己经熄灭。
周而复的母亲抱着骨灰盒坐在走廊尽头，花白的头发上沾着医院的消毒水味。
王靖看见骨灰盒上贴着张打印的照片——不是周而复穿西装的工作照，而是他去年团建时在海边拍的，手里举着刚抓到的螃蟹，笑得像个孩子。
"他总说等攒够钱就回家种地，"老太太抚摸着照片，眼泪滴在骨灰盒的缝隙里，"可我昨天才知道，他连加班费都没拿到..."李墨靠在墙上，胃里的灼烧感再次袭来。
他想起今早收到的OA通知：《关于优化考勤制度的补充规定》，其中第三条写着："因个人身体原因导致的缺勤，不计入全勤考核。
"那些黑色的宋体字像针一样扎进眼里，让他想起周而复工卡上闪烁的"全勤标兵"勋章。
这时，张总监带着果篮出现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伤："阿姨节哀，周而复是我们部门的骨干..."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江雪冰冷的眼神打断。
王靖看见张总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装着什么东西。
深夜的云链科技办公室只剩下李墨和江雪。
王靖的工位上还亮着灯，她正在整理周而复的遗物——一个装满能量饮料罐的纸箱，一盆枯萎的向日葵，还有那台记录了40版海报修改的电脑。
当她打开D盘时，突然发现一个加密文件夹，名字叫"回家种地"。
密码提示是："第一次改稿的日期"。
王靖输入周而复的入职日期，文件夹应声而开。
里面没有设计稿，只有一个录音文件和数十张聊天记录截图。
录音里是张总监的声音："这版海报必须今晚十点前交，不然你这个月绩效...呵呵。
"截图则是周而复与不同客户的对话，每句"好的马上改"后面，都跟着他在私人对话框里打的字："去他妈的甲方"。
最下面是张手写的便签照片，周而复的字迹潦草却坚定："如果我猝死了，请把这些发给劳动监察大队。
"江雪的手机突然震动，是IT部发来的消息："江总，您要的张总监报销记录查到了，他最近三个月有七笔客户招待费流向同一家KTV，附票人签名...像是王靖的笔迹。
"王靖看着屏幕上的"客户招待费"，突然想起张总监让她代签的那些发票。
走廊尽头的监控探头在黑暗中闪着红光，像一只永远醒着的眼睛，却独独在她被推搡的瞬间闭上。
而在周而复的电脑里，那个名为"回家种地"的文件夹还在亮着，像座小小的墓碑，立在无数个被修改的图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