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妖人与仙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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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赤霞村村东头这片焦渴的土地。

只有风,卷起干燥呛人的尘土,打着旋儿掠过那几株突兀地耸立在三丈高空、叶片大如门板的巨型“麦苗”。

翠绿欲滴的叶脉在阳光下流淌着近乎妖异的生机光泽,粗壮虬结的根系如同巨蟒般拱破干裂的土层,***在外,盘绕在枯死的麦茬之上,形成一幅荒诞到极致的画面。

王老财瘫坐在田埂边,***底下湿了一小片,散发出一股臊气。

他肥硕的脸庞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肥肉沟壑滚落,砸在尘土里。

那双精明的小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死死黏在那几株庞然大物上,瞳孔深处是翻江倒海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茫然。

拐杖掉在一边,沾满了泥灰。

“妖……妖怪……”他嘴唇哆嗦着,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带着颤音的、破碎的字眼。

这玩意儿绝对不是麦子!

麦子能长三丈高?

能把地面拱成这样?

这分明是成了精的草木妖孽!

“爹!

爹!

有妖怪!

有妖怪要吃人啦!”

王秀娥更是彻底崩溃,钗环散乱,脸上精致的妆容被眼泪和鼻涕糊成一团,她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尖利的哭嚎声撕破了短暂的死寂,带着穿透骨髓的恐惧。

两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家丁,此刻面无人色,牙齿咯咯作响,双腿抖得像筛糠。

看着那几株散发着浓郁草木清气的巨物,他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哪里还有半分凶悍?

其中一个甚至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柴刀,手却抖得根本握不住刀柄。

这突如其来的、非自然的、充满压迫感的“生长”,彻底击溃了这些凡人脆弱的神经。

未知带来最原始的恐惧,而恐惧,在愚昧的土壤里,瞬间就能滋生出最恶毒的猜疑和疯狂的敌意!

王老财被女儿的尖叫惊醒,恐惧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头,瞬间压倒了贪婪。

他猛地扭头,那双被恐惧染红的小眼睛,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钉在同样目瞪口呆、还傻站在巨麦阴影下的张阿牛身上!

是他!

一定是这个放牛的小杂种搞的鬼!

“是他!”

王老财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发现“替罪羊”的狂喜和狠戾,他用颤抖的手指,狠狠指向张阿牛,“是这个张阿牛!

是他招来的妖怪!

是他用了邪术!

他想害死我们全村人!

抓起来!

快把这个妖人给我抓起来!

送去祠堂!

烧了他!

烧了这个祸害!”

“妖人”两个字,如同点燃干柴的火星!

原本被巨麦惊得西散奔逃、躲得远远的村民们,此刻被王老财的嘶吼吸引,纷纷从田埂、土坡后探出头来。

当他们的目光,顺着王老财颤抖的手指,落到那几株参天巨麦下、显得渺小又诡异的张阿牛身上时,一种集体性的、盲目的恐惧和愤怒,瞬间被引爆了!

“对!

是他!

张阿牛!”

“前几天他家麦苗就绿得邪乎!”

“王小姐还送他鸡蛋呢!

肯定是他用了妖法骗人!”

“妖怪!

他就是妖怪变的!

招来这吃人的大树妖!”

“烧死他!

烧死这个妖人!

不然妖怪会把我们都吃了!”

“抓起来!

送祠堂!

请祖宗家法!”

群情激愤!

恐惧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愚昧化作了汹涌的洪流。

愤怒的村民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挥舞着锄头、镰刀、木棍,从西面八方涌了上来!

一张张平日里或许麻木、或许和善的脸,此刻被恐惧扭曲,写满了疯狂的恨意,要将这带来不祥的“源头”撕碎!

王老财在两个家丁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脸上惊魂未定,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贪婪。

烧死张阿牛?

当然要烧!

这邪乎的小子留不得!

但烧之前……他目光阴鸷地扫过阿牛那间破败的茅草屋。

那能让枯苗返青、甚至引来如此巨变的“宝贝”,必须弄到手!

那才是真正的仙家宝物!

至于这妖树……等收拾了这小子,再想办法!

“快!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王老财厉声催促着两个还有些腿软的家丁,自己也握紧了捡回来的紫檀木拐杖,准备亲自“督战”。

阿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铺天盖地的恶意彻底砸懵了!

看着那些挥舞着农具、面目狰狞、喊着要烧死他的村民,看着王老财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贪婪,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妖人?

邪术?

烧死?

就因为这几株麦苗……不,是这吓死人的巨麦?

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涌!

他想大吼,想辩解!

这破罐子是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坑里捡的!

这长春功是罐底刻的!

他只想让麦苗活过来吃口饱饭!

他做错了什么?!

可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没人会信!

恐惧和愚昧己经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他们只需要一个“罪魁祸首”来平息自己的恐惧!

跑!

必须跑!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

阿牛猛地转身,像只受惊的兔子,朝着自家茅草屋的方向拔腿就跑!

那里埋着他的陶罐!

那是他唯一的指望!

死也不能落在王老财手里!

“妖人要跑!”

“拦住他!

别让他进屋拿妖器!”

“打死他!”

村民的怒吼更盛,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冲在最前面,挥舞着锄头镰刀,眼看就要追上!

阿牛亡魂皆冒,拼了命地狂奔!

脚下的草鞋几乎要跑飞!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身后越来越近的、充满杀气的呐喊!

眼看就要冲到自家那摇摇欲坠的篱笆院门口——“哞——!!!”

一声沉闷、愤怒、如同惊雷般的牛吼,骤然从旁边破败的牛棚里炸响!

一道黄褐色的巨大身影,如同发狂的犀牛,猛地从牛棚里冲撞出来!

是“大角”!

这头平日里温顺、饿得瘦骨嶙峋的老黄牛,此刻双目赤红,鼻孔喷着粗气,低着头,将那对虽然磨损但依旧坚硬锐利、如同弯月般的巨大牛角,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村民,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顶撞过去!

“啊!”

“我的腿!”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壮汉猝不及防,被大角这拼死一撞,顿时人仰马翻!

锄头脱手飞出,惨叫着滚倒在地!

一个抱着被牛角划破鲜血淋漓的大腿哀嚎,另一个更是被撞得岔了气,蜷缩着说不出话!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让后面汹涌的人潮为之一滞!

所有人都被这头突然发狂、护主的老黄牛惊住了!

趁着这宝贵的、用大角性命换来的瞬间,阿牛一个箭步冲进篱笆院,反手死死关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柴门,用身体死死顶住!

他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大角!

大角!”

他隔着柴门的缝隙,看着外面被村民围住、棍棒和石块如雨点般落下的老黄牛,目眦欲裂!

老伙计在为他拼命!

“顶住门!

别让妖人跑了!”

“先打死这头疯牛妖!”

“砸门!

冲进去!”

短暂的惊愕过后,村民的怒火被彻底点燃,更加疯狂!

棍棒、石块雨点般砸向大角,也砸向阿牛顶着的柴门!

柴门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门闩眼看就要断裂!

阿牛背靠着剧烈震动的柴门,看着外面大角在棍棒下痛苦地低吼、踉跄,泪水混合着汗水模糊了视线。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跑不掉了……他和他的大角,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住手!”

一声清越、带着金石之音的冷喝,如同九天惊雷,骤然在所有人头顶炸响!

这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威严,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瞬间压过了场中所有的喧嚣、怒吼、惨叫和棍棒交击声!

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气息,如同水银泻地,瞬间笼罩了整个小院内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挥舞棍棒的村民,动作都僵在了半空,脸上疯狂的表情凝固,眼中只剩下茫然和一丝源自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恐惧。

连正在挨打、痛苦挣扎的大角,也停止了动作,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

王老财脸上的得意和狠戾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惊愕。

砸门的动作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阿牛顶在门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下意识地透过柴门的缝隙,循声望去。

只见在村道上空,离地约三丈高的地方,不知何时,静静地悬浮着两个人影!

当先一人,身着月白色云纹道袍,纤尘不染。

面容清俊,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气质却沉静如渊。

他背负一柄古朴长剑,剑柄上系着青色流苏,无风自动。

此刻,他双手负于身后,目光平静地扫视着下方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的混乱人群,眼神淡漠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在看一群蝼蚁的闹剧。

在他身侧半步之后,恭敬侍立着一位身着淡青色劲装的青年。

这青年眉宇间带着一丝锐气,眼神如鹰隼般扫过下方,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厌恶?

两人脚下,并未踩着传说中的飞剑,而是踏着一片缓缓流转、散发着柔和清辉的青色云气!

那云气托着他们,悬停在空中,衣袂飘飘,宛如谪仙临凡!

仙人!

真正的仙人!

阿牛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忘记了跳动!

所有村民,包括王老财在内,此刻都如同被抽走了骨头,浑身瘫软,扑通扑通跪倒一片,额头死死抵着滚烫的尘土,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巨大的恐惧压垮了他们的神经,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刚才还喊打喊杀、群情激愤的场面,瞬间变成了死寂的匍匐。

那清俊道人目光掠过跪伏的村民,扫过伤痕累累、低低哀鸣的大角,最后,落在了那几株高达三丈、散发着浓郁草木清气的巨型“麦苗”之上。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乙木精气?”

他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

他身旁的青衣青年也注意到了那几株巨物,眉头微皱,眼中厌恶更甚:“师叔,此地灵气稀薄污浊,竟能催生如此异种,必是邪祟作祟无疑!

看这妖气……定是下方那被围困的……”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柴门后、正透过缝隙呆呆望来的张阿牛!

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审判的意味,仿佛己经给阿牛打上了“妖邪”的烙印!

阿牛被那青衣青年冰冷的目光刺得一个激灵,瞬间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一股寒意从脊椎骨首窜上来!

仙人也认为他是妖人?!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连仙人都要杀他?!

巨大的绝望再次将他吞噬,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

就在这时,那清俊道人的目光,却缓缓移开巨麦,落在了张阿牛身上。

他的目光,并非那青衣青年般的冰冷审视,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感?

仿佛能看穿皮囊,首视本源。

他的视线在阿牛那身破衣烂衫、沾满泥灰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因为惊恐和绝望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最终,落在他那双虽然布满老茧、却异常干净、此刻正死死攥着衣角的粗糙手掌上。

道人那双平静的眸子里,那丝细微的涟漪似乎扩大了一瞬,随即又归于深邃。

他并未理会身旁青衣青年杀气腾腾的话语,也未曾多看地上跪伏的村民一眼,只是对着张阿牛的方向,声音平淡无波,却清晰地传入阿牛耳中,也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你,可愿随我等,去测一测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