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盏人鱼膏灯在虚空中漂浮，青烟勾勒出《连山》卦象。
她试图起身，却发现手腕缠着掺金丝的黍稷梗，穗尖刺破皮肤渗出的血珠，正逆着重力升向鼎口星空。
"你听见过青铜器诞生的声音吗？
"苍老的叹息从鼎壁渗出，苏晚晴看到自己的倒影在青铜面上分裂成九个不同装束的女子。
有头戴步摇的巫祝，有身披铠甲的将军，最后定格成穿实验室白大褂的现代人。
倒影们齐声低语，声波震得膏灯火苗变成幽蓝色。
玄衣人从《坤》卦方位踏雾而来，傩面眼眶处的空洞里游动着星屑。
他腰间玉佩的龙形残缺了左角，与镇魂玉裂痕严丝合缝。
"当年铸鼎的奴隶在炉前自焚时，骨灰里会开出优昙婆罗花。
"他摊开掌心，灰烬中浮现出地铁隧道的监控画面，"现在他们改用更高效的方式了。
"苏晚晴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鼎内温度骤降，膏灯映出的影子突然有了独立生命——她的影子正伸手触碰玄衣人衣摆上的黼黻纹，而那些古老纹样竟是由微型尸骸拼成。
"戌时三刻不是时辰。
"玄衣人用指甲在鼎面刻出洛书图形，刮擦声里夹杂着遥远的惨叫声，"是祭品编号。
"镇魂玉突然浮到半空，投射出的光幕里闪现零碎画面：广告公司茶水间的咖啡机吐出带鳞片的蟑螂，实习生对着空白电脑屏幕疯狂敲击键盘，每按一次回车键，天花板就渗出沥青状物质。
"他们在喂养门。
"玄衣人弹指击碎光幕，碎片化作青铜铃铛落入苏晚晴掌心，"工位就是祭坛，wifi信号是招魂幡，你的同事......"鼎外传来饕餮啃食骨骼的脆响，打断了他的话。
苏晚晴发现自己的倒影开始衰老，转瞬间又退回童稚模样。
当她想触碰鼎壁上的雷纹时，那些浮雕突然睁开密密麻麻的眼睛。
"时间到了。
"玄衣人突然割破手腕，血在鼎底汇成河图，"记住，当你在现世看到三足金乌倒影在玻璃幕墙......"失重感毫无征兆地袭来。
苏晚晴坠入血河时，看到九个倒影在鼎口俯视她，她们手中分别握着玉琮、虎符与试管。
在意识被撕裂前，她听到最后一句呢喃："......就去寻找没有影子的镜子。
"***地铁隧道的霉味里混着龙涎香。
苏晚晴惊醒时，发现躺在江磊的灰色风衣上。
检修洞的墙壁布满指甲抓出的卦象，最深处用朱砂画着《归藏》里的"魂"字。
"欢迎回到人间。
"江磊正在用青铜匕首削桃木钉，刀刃划过木纹时渗出黑血，"你在鼎里待了十三秒，现世却过了十三个小时。
"苏晚晴摸到颈间多出的玉蝉佩，蝉翼上刻着"尸解"二字。
当她试图回忆鼎中经历时，那些记忆就像被薄纱裹住的冰块，越是用力回想，越是迅速消融。
"子时三刻要到了。
"江磊突然掀开左臂绷带，腐烂的伤口里嵌着半枚青铜钱，"新海大厦的霓虹灯牌开始倒计时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苏晚晴瞳孔剧烈收缩——远处大厦的LED屏显示着23:47，但每个数字都由挣扎的小人组成。
当分针跳动时，就有几个小人被齿轮碾成血雾。
更恐怖的是，整栋建筑的玻璃幕墙映出的不是城市夜景，而是沸腾的血海。
江磊递来缠着红线的罗盘，磁针正指向她左胸："你现在的血能破障。
要不要赌一把？
看看豢养门的到底是......"隧道突然传来编钟轰鸣。
十二个戴青铜面具的白袍人抬着棺椁走来，他们赤足踩过的地面长出彼岸花。
当棺椁经过检修洞时，苏晚晴看到棺盖缝隙里垂落的发丝——那是她常用的樱花色染发剂。
"别对视！
"江磊用风衣罩住两人，"这些是守时辰，专门清理逾时之客......"苏晚晴的玉蝉突然发烫。
透过布料缝隙，她看到自己的影子脱离身体走向棺椁。
当影子伸手触碰棺木时，所有白袍人突然齐刷刷转头，面具下的眼睛泛着尸蜡般的光泽。
江磊猛地咬破舌尖喷出血雾。
在守时辰发出非人尖啸的瞬间，他拽着苏晚晴撞向隧道墙壁。
预料中的剧痛没有降临，他们竟穿透石壁坠入电梯井。
失重状态下，苏晚晴看到电梯厢顶的维修口在渗血。
当江磊用铜钱剑劈开厢门时，她发现这是新海大厦的电梯——楼层按钮全是甲骨文，唯独27层标着血红的"囿"字。
"欢迎来到饲灵间。
"江磊按下27层时，电梯镜面映出两人支离破碎的倒影，"等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别让玉蝉离开皮肤。
"电梯开始上升，钢索摩擦声里混着婴儿啼哭。
苏晚晴的龙鳞纹泛起青光，她看到按钮缝隙里爬出带人脸的白蛆。
当楼层显示跳到"亥"时，头顶照明灯突然爆裂，黑暗中有湿滑的触手缠上她的脚踝。
"闭气！
"江磊往她嘴里塞了片冰凉的鳞甲，"它们靠呼吸辨位......"电梯厢猛然停顿。
门开时涌进浓稠的黑暗，苏晚晴含着的鳞甲突然在舌底融化，苦涩的液体让她获得短暂的夜视能力——二十七层根本不是办公区，而是布满血管状管道的腔室，每根管道都连着玻璃舱，舱内漂浮着长满鳞片的胎儿。
"最新一批祭品。
"江磊用唇语说道，指向远处发光的手术台，"看主刀的是谁。
"苏晚晴的血液瞬间凝固。
无影灯下，三天前车祸身亡的王总监正在缝合尸体，他手中的缝合线是还在扭动的黑蛇。
更可怕的是，被他拼接起来的"尸体"，赫然是多个同事的身体部件——财务部李姐的头颅接在销售总监的躯干上，手指却是实习生小张的。
"时辰将到。
"王总监突然转头，他的眼球是两枚旋转的青铜钱，"钥匙带来了吗？
"苏晚晴这才发现，自己后颈不知何时贴了张黄符。
玉蝉爆发出的青光中，她看清符纸上用经血写着她的生辰八字。
整层楼的玻璃舱同时开启，数百具人面蛇身的怪物倾巢而出。
"接住！
"江磊抛来半块青铜兵符，缺口处正在渗出银汞，"用你的血唤醒它们——"利爪破空声袭来。
苏晚晴本能地挥臂格挡，腕间玉镯突然碎裂，飞溅的碎片化作毕方鸟刺穿怪物咽喉。
当她咬破手指按在兵符上时，整栋大厦的地基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
二十七层地板轰然塌陷。
在坠向深渊的瞬间，苏晚晴看到地下十八层藏着青铜巨门，门环是衔着骨头的鸱吻，门缝里伸出无数双缠着红绳的手。
"戌时三刻到了......"江磊的叹息散落在风中，"准备好见真正的门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