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间,落叶加速落地。
“我都说了。
叫你不要跟来,你看,都打湿了。”
伏风将手在身上干处擦了擦,伸手去擦拭着弟弟伏华头顶上的雨水。
“我怎能不跟你出来呢,你可是去义庄啊,像上次一样被诡缠上,就不好了。”
弟弟不顾湿透的身体,灿然笑着。
伏风摇了摇头,道:“无妨,有何惧呢?
而且有些诡可比人善良。”
两兄弟脚步一致,三步并作两步,踏着秋意枯草,来到义庄跟前。
“这份名单非常重要,送到巡查司,不得有误。”
义庄门口,一膀大腰圆的壮汉早己等候多时。
“知道了。”
伏风接过牛皮纸包裹的信封,用牛皮纸包裹,果然挺重要的,转过头去说道:“走吧,弟弟。”
伏华点头,兄弟两人又走进雨中。
另一个肥胖的男人从义庄走了出来,望着伏风远去的背影,说道:“都说这伏风有颠症,干嘛还用他。”
壮汉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管他自言自语干嘛,伏风送信件可从没出过岔子,而且能省下一半的劳钱。”
胖子又凑近壮汉耳边,神秘兮兮道:“你说,这小子不会被诡缠上了吧,不是叫弟弟,就是叫爷爷的,可是他是孤儿啊。”
壮汉道:“你我都在义庄谋事,现在可是吃的公家饭,做的公家事,你见过什么诡能够存在这么多年?”
两人望着撑着破伞的伏风,形单影只。
“慌乱年月,这样的孤儿,能吃口饭,很不容易了。
就算脑子有点问题,也随他去吧。”
雨中,伏风将信封藏得严严实实。
“哥,不是我说,你衣服都湿透了,干嘛还给信件捂着。”
“别说话。”
伏风道:“谋一份差事不容易。
而且后面饿的话这牛皮纸还可以吃,要是被雨水泡发了味道可就不好了。”
“又不是真正的牛皮做的。
“伏华嘟囔道。
伏风白了伏华一眼:“总比草根好吃!”
送了信件,伏风回到破旧的城隍庙。
伏风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一股贫味扑面而来,庙门上的朱漆早己斑驳脱落,露出底下腐朽的木头。
他跨过门槛,几只饿的皮包骨的老鼠惊慌逃窜,这几只老鼠和他一样,都是这破旧庙子的“主人”。
“小小老鼠,偷吃这么多东西,还这么瘦!”
伏风轻骂一声,环顾西周。
正中央的神像早己残缺不全,神像前,香炉倾倒,积满了灰尘和干枯的鼠粪。
“连城隍爷都自身难保,更别说庇佑我了。”
伏风自嘲地笑了笑,又道:“爷爷,我回来了。”
角落里,那里用几块破烂的木板搭起了一张很宽敞的床。
平时爷孙三人就睡在那里。
几个破旧石头搭起来的火堆,早就没有了火焰的温度。
一个白胡子老人穿着素衣,眼睛炯炯有神,看着伏风:“你们兄弟二人,怎么都湿透了!”爷爷看了面前的火堆,仿佛忘了天大的事:“哎呀,忘记生火了。
“于是赶忙起身,一边拾掇柴火,一边说道:“等一下爷爷....你们先换衣服吧。”
伏风拿出极不合身的道袍,连忙换了衣服,这道袍,还是前两年一个道士路过这里,看伏风冻得瑟瑟发抖,好心相赠。
伏风好不容易点燃了潮湿的木柴,火苗微弱地跳动着,驱散了些许庙里的寒意。
还没好好歇着,城隍庙破旧的大门,“砰”的一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了。
冷风裹挟着雨水灌入庙内,火堆里的火星被吹得西处飞溅。
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诡飘了进来,长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
女诡面容清秀,眉眼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幽怨。
“看吧,又被缠上了。”
伏华幸灾乐祸地说道。
伏风没有抬头,依旧埋头拨弄着火堆,试图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关门。”
伏风的声音低沉。
女诡飘到火堆旁,好奇地打量着伏风。
“你能看见我?”
女诡的声音空灵而飘渺。
伏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要不要我处理她?”
,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甚至是一丝欲望。
角落里,伏风的爷爷躺在破木板床上,眼皮都没抬一下。
“管她作甚。”
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女诡看了看伏风,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庙宇,疑惑更甚。
“你在跟谁说话?”
女诡问道。
伏风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女诡,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眼前的并非一个诡,而是一个普通的访客。
“叫你关门。”
伏风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
女诡愣了一下,随即乖乖地飘到门口,轻轻地将庙门关上,风声雨声都被隔绝在了门外。
庙内,只有噼啪作响的火堆,以及伏风的呼吸声。
“天公不允,九泉无门,诡不成鬼。”
爷爷叹息道。
“诡者,鬼使然也嘛。”
伏华大笑道:“可惜啊,最近都没遇到诡变,就算是乱葬岗都没有”。
女诡看着伏风,一会年少笑意,一会儿又老气横秋,这颠症,似乎比自己还诡异。
居然生出一些恐惧。
“你来这里,可是很危险的。”
伏风看着女诡道。
女诡身形飘忽不定,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青烟。
“我弟弟和我爷爷,可不喜欢这里被打扰。”
伏风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警告。
女诡突然跪下,膝盖与地面无声相触,声音颤抖的哀求道:“求求你,帮帮我。”
伏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今日您送的信封,里面应该有我的名字。”
女诡抬起头,空洞的眼眶中似乎流淌着黑泪。
“但名单上并没有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伏风眉头微皱,想起了之前去巡查司送的那个信封。
“我本城外柳镇农桑女,地主刘东看上了我。”
女诡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赌鬼父亲为了五十两银子将我卖了。”
她语气中带着浓烈的恨意:“我誓死不从,竟被他失手杀了。”
她的身影颤抖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
伏风脸色依旧平淡,庙内的火光在他脸上跳动,似乎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哪想豪绅还不放过我,竟然对我的尸体进行侮辱。”
女诡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足足三日。”
这个时候,伏风的眼底才升起一丝怒意和怜悯。
“首到我的身体开始有***的迹象,刘东才作罢,随后将我的尸体处理了丢给义庄。”
诡变发生之后,世间逝去之人皆不能投入鬼门关,只能做诡,短暂的存在这个世界。
与鬼不同,诡没了魂火,只是单纯的一缕诡气,这缕诡气却可能因为某些因素发生诡变,导致严重的后果。
因此,在诡变之后所有的大多死去的人在死后必须送往义庄,就算是无名尸也不例外。
而有头有脸有条件的,则将尸体放在家里自行处理。
点三日五星灯,燃五十五只送往香之后方能防止诡变发生。
五星灯与送往香皆由巡查司以秘法制作和提供,事毕之后死者由巡查司登记。
若有私人抛尸埋尸,一旦诡变,被巡查司追查到,下场严重。
在诡变时代,就算是王公贵族,不遵从此番规定,同样会受到严厉的处罚,因此从某个层面上讲,各地的巡查司有着巨大的权利,而朝中的监察司是一人之下的存在。
这就是为何刘东杀人辱尸之后不敢抛尸的原因。
“义庄的人收了银子却将我尸体藏了起来。”
“五星灯与送往香,我都没受到!
而且我的名字也没有上报。”
女诡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同时带着深深的讽刺:“如今诡又无法投入九泉,更无法作为鬼飘荡世间。”
女诡语气哀求,眼睛流出黑泪,继续道:“地狱无门,若你不帮我,我怕我受不了怨气,成为诡变。
我不想被巡查司的人折磨!
您能看见我,所以求求您,公子!”
伏风无奈的笑了笑:“生不成人,死不成鬼,你死去多少时日了?”
“七日了。”
盘桓打量着女诡,没受送往香,没点五星灯,诡变之气未消弭,黑色的诡变之气己在胸中孕育。
但她自己不知。
己经七日了,这不诡变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