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李三,挑着那副青竹扁担,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
扁担两头的竹筐里,还装着没卖完的针头线脑,在渐浓的暮色里,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仿佛在低吟着疲惫。
天边,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像是远古巨兽的咆哮。
李三下意识地紧了紧额头上的汗巾,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前方槐树枝头一团幽蓝的火光吸引住了。
那火光,在这阴沉的天色里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透过来的。
“这位郎君,买盏灯笼照路罢。”
清脆的女子声音,宛如浸了山泉的银铃,在寂静的山林间回荡。
李三猛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素衣女子赤足坐在树杈间,藕荷色的裙裾如烟雾般垂落。
她的肌肤白皙如雪,眉眼间透着清冷的气质,宛如画中仙子。
她的指尖,挑着一盏青纱灯笼,火苗在琉璃罩里冻成冰蓝色,映照着她绝美的面容。
李三只觉后颈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女子?
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想要绕道而行,可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女子轻盈地从树上飘落,落地时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就在她落地的瞬间,那盏灯笼忽地燃起血红的焰心,将周围的空气都染成了诡异的红色。
“郎君且看——”女子朱唇轻启,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哀怨。
琉璃罩上,缓缓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书生正跪拜在考官面前,袖中却悄然滑落出一叠银票。
放榜之日,红绸高挂,可一个寒门学子却在榜下悬梁自尽,他的眼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血焰舔舐着画面,一股浓烈的腥甜味道弥漫开来,李三忍不住捂住口鼻,胃里一阵翻涌。
“那年我变卖嫁妆供他科考,换来的却是鸩酒一杯。”
女子的声音愈发凄切,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灯笼,火苗瞬间窜出罩子,缠上了李三的手腕。
李三只觉手腕处一阵剧痛,仿佛被烙铁灼烧。
“今夜子时,劳烦郎君将这灯笼挂在县衙旗杆上。”
女子的眼神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李三想要开口拒绝,却发现自己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鸡鸣,女子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李三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庭院里,竹筐就放在一旁。
他下意识地看向竹筐,里面果然躺着那盏青纱灯笼,琉璃罩内凝着暗红的血珠,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
当夜,月色如水。
李三怀揣着那盏灯笼,悄悄翻进了县衙。
他的心跳得极快,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当他将灯笼挂上旗杆的刹那,天空中突然涌起漫天磷火,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冤”字,将半座城都烧得通红。
三日后,告老还乡的周学政暴毙家中。
仵作验尸时,竟在他的喉间发现了半截银票,那银票上还残留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李三路过那棵槐树时,发现树根处供着一个簇新的针线包,正是他竹筐里短少的货物。
他心中明白,这是那个女子对他的答谢。
从那以后,李三时常会在梦中梦到那个女子,她的眼神中总是透着无尽的哀怨和不甘。
李三知道,自己与这个女子之间,似乎己经结下了某种难以割舍的羁绊。
一天夜里,李三正在熟睡,突然被一阵阴森的冷风惊醒。
他睁眼一看,只见房间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那盏青纱灯笼不知何时竟自行亮起,悬浮在半空中,血红色的火焰摇曳不定。
“李三……”女子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与我既有因果,便不能置身事外。
那悬梁学子的怨气,如今己化作‘笔仙’,他要借你之手,在科场惩戒贪官。”
李三心中一惊,刚想开口询问,却见那灯笼的火焰猛地一窜,化作一道血光,没入了他的体内。
李三只觉脑海中一阵剧痛,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闪过:科场舞弊的场景、学子们绝望的面容、贪官们得意的嘴脸……不久后,科场开考。
李三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考场外,他的目光透过围墙,仿佛能看到考场内的一切。
突然,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驱使着他,他不由自主地走进了考场。
考场上,一片寂静,只有考生们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李三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着,突然,他看到一个考官正悄悄地将一张纸条递给一个考生。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响起了那个女子的声音:“就是他!”
李三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猛地冲上前去,想要揭露这舞弊的行为。
可就在他行动的瞬间,考场内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将试卷吹得漫天飞舞。
紧接着,一个虚幻的身影出现在考场中央,正是那悬梁的学子。
他的手中握着一支毛笔,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笔仙”挥舞着毛笔,一道道黑色的墨汁如利箭般射向那些舞弊的考官和考生。
被墨汁击中的人,瞬间倒地,痛苦地挣扎着,口中不断吐出黑色的血水。
考场内顿时一片混乱,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李三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的双脚无法移动。
就在这时,“笔仙”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缓缓飘向李三,手中的毛笔指向了他。
李三心中一紧,以为自己也要遭到“笔仙”的攻击。
可就在毛笔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笔仙”却停住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他开口说道:“你虽无意卷入此事,但却与我有因果。
我本想惩戒所有贪官污吏,可如今看来,这世间的黑暗,岂是我能轻易消除的。
你回去吧,记住,善恶到头终有报。”
说完,“笔仙”的身影渐渐消散。
李三瘫坐在地上,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场科场的风波,虽然暂时平息了,但他知道,这世间的黑暗与不公,远不止如此。
回到家中,李三整日心神不宁。
他时常会想起那个女子和“笔仙”的话,心中对这世间的黑暗愈发感到愤怒和无奈。
他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一天,李三在集市上听说了一个消息:周学政私藏的贿银,被他的后人带到了京城,准备用来打通关系。
可就在他们到达京城后不久,便接连发生了离奇的命案。
那些参与分赃的人,一个个莫名死去,死状凄惨,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张染血的银票。
李三心中一动,他想起了那个女子所说的“银票诅咒”。
他意识到,这一系列的命案,或许与那盏鬼灯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于是,李三决定前往京城,探寻事情的真相。
一路上,他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终于,他来到了京城。
京城的繁华让李三有些眼花缭乱,但他并没有心思欣赏。
他西处打听着那些命案的消息,终于得知,所有死者的尸体都被存放在京城的义庄。
李三趁着夜色,悄悄潜入了义庄。
义庄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阴森的气息让他脊背发凉。
他小心翼翼地在停放尸体的房间里寻找着线索,突然,他发现一具尸体的手中握着的银票上,竟有一个熟悉的印记——那是他曾经在鬼灯笼的血焰中看到过的。
就在李三陷入沉思时,义庄的大门突然被一阵阴风吹开。
一个黑影缓缓走了进来,李三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个素衣女子。
她的面容依旧清冷,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复仇的快意。
“你来了。”
女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这些人,都是当年参与科场舞弊的人。
他们以为可以逃脱惩罚,可他们不知道,这银票上的诅咒,永远也无法消除。”
李三看着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问道:“你究竟是谁?
为何要如此执着于复仇?”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是一个普通女子,名叫月俄。
当年,我与丈夫恩爱有加,为了他能考取功名,我变卖了所有嫁妆。
可他却在功成名就后,为了攀高枝,狠心将我毒死。
我含冤而死,心中的怨恨无法消散,才化作厉鬼。
这些年,我一首在寻找机会,让那些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李三点了点头,他理解月俄的痛苦和怨恨。
可他也知道,复仇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他劝说道:“月俄,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己经惩罚了这些人,不如放下仇恨,去投胎转世吧。”
月俄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心中的怨恨太深,己经无法放下。
而且,这世间还有太多的黑暗和不公,我不能就这样离去。”
就在这时,义庄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原来是官府的人发现义庄的门被打开,前来查看。
月俄看了李三一眼,说道:“你快走吧,不要被他们牵连。”
说完,她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李三无奈,只好趁着夜色,悄悄地离开了义庄。
他知道,自己与月俄之间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而这世间的黑暗与光明,也将继续在这古老的土地上交织、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