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川蜷在蒲团上,青铜镜烙在胸口的印记突突首跳。
三日前那九枚嵌入口腔的人牙,此刻正将蚀骨寒意渗入牙龈。
更可怕的是殿内壁画——白墙上《度人经》的朱砂符文每到子时便会流淌下来,在地面汇成他父兄惨死的场景。
"还不吞灵?
"玄真子的声音从梁上传来。
老道倒悬在屋梁,空袖管垂到李寒川鼻尖,散出熟肉焦糊味,"待朔月时镜魂反噬,你连骨渣都剩不下。
"少年咬破舌尖。
腥咸血味中,终南山灵脉在青铜镜视野里纤毫毕现:那不是普通山脉,而是巨龙脊骨所化的玄青色灵气洪流!
当第一缕灵气被镜面吞噬时,殿外突然传来金铁交击之声。
一柄陌刀劈碎殿门,刀头穿着个垂死的唐军校尉。
"哥舒翰帐下左武卫...求见神霄..."校尉喉骨碎裂的咯咯声中,吐出半枚鎏金虎符,"潼关...三十万弟兄的魂魄...被炼进了..."刀柄突现红线,瞬间抽干校尉精血。
玄真子拂尘卷过虎符的刹那,符上"河西节度"西字突然融成黑血,滴落处显出安禄山的肥胖身影!
"人烛卫竟敢闯山!
"老道怒喝尚未落地,那滩黑血己化作蠕动的肉虫,闪电般钻入李寒川胸口的青铜镜内。
剧痛让少年满地翻滚。
镜面骤然映出地狱图景:潼关天险己成巨大丹炉,哥舒翰的元婴悬在炉心,金甲残片里伸出千百根红线刺入三十万唐军天灵盖。
炉底燃烧的并非炭火,而是堆积如山的《论语》《孝经》——叛军竟用儒家典籍当柴薪!
"看清楚。
"玄真子冰凉的独眼贴上少年后颈,"安禄山抽武魂炼人烛的法子,正是玄宗当年..."景象骤变。
二十年前的华清宫地窖,玄宗手持青铜镜对准钉在柱上的女人——李寒川的母亲。
镜面吞没她尖啸的魂魄时,哥舒翰正捧着一模一样的金纹虎符跪在阶下!
"虎符是魂魄容器。
"老道的声音像毒蛇钻耳,"你娘是引子,哥舒翰...才是正丹!
"殿外朔风突然凄厉如鬼哭。
青铜镜在李寒川胸口疯狂震颤,终南山灵脉失控倒灌,他皮肤下的金纹瞬间暴长!
玄真观的千年地砖寸寸龟裂。
李寒川在灵气洪流中悬空浮起,骨骼发出弓弦绷紧的嘎吱声。
金纹脱离体表交织成网,裹住从镜中溢出的哥舒翰残魂。
当将军布满血丝的瞳孔聚焦在他脸上时,少年听见灵魂层面的嘶吼:"逃...你娘被炼成..."残魂猛然溃散。
失控的青铜镜射出血光,整个三清殿轰然崩塌。
烟尘中,玄真子枯瘦的躯干竟如陶器般碎裂,露出胸腔——那里没有心脏,只有半卷缠绕金线的《神霄玉书》在搏动!
"原来师尊才是...容器?
"李寒川指尖发冷。
书页哗啦翻动,停在"血饲通明"章节。
画着青铜镜的那页突然渗出黑血,显出玄宗亲笔批注:"天宝六载七月初七,以陇西李氏女为引,摄安思顺武魂三成..."墨迹未干时,整部经书突然燃起青焰。
李寒川终于明白:这二十年间所有被吞噬的将帅武魂,根本就是为喂养某个寄居在青铜镜中的存在!
朔月当空,终南山的雪却在下坠半空时蒸成血雾。
李寒川踏进坍塌的三清殿废墟时,看见了此生最恐怖的景象——玄真子碎裂的胸腔前,九枚人牙法器***《神霄玉书》拼成八卦阵。
阵法中心困住的,竟是哥舒翰元婴用红线绣出的女人侧影!
"娘..."少年跪倒在地。
那个在华清宫地窖被钉在青铜柱的女人,左耳明月珰的裂痕与父亲遗物盒里那枚一模一样!
元婴突然睁眼,红线自毁的瞬间,女人虚影扑向李寒川。
没有拥抱,虚影手指如刀刺入他胸口的镜痕,嘶声尖叫:"斩断龙脉才能破局!
则天皇后在乾陵下埋了...""噤声!
"《神霄玉书》残页陡然爆炸。
女人虚影溃散成的金粉里,浮现安禄山臃肿的真身——他肚皮上的人脸肉球裂开巨口,将玄真子与哥舒翰残魂一口吞尽!
肉球蠕动间,一张酷似玄宗的胖脸浮现在中央:"朕的好孙儿,你娘的魂魄可还温热?
"晨曦刺破血雾时,青铜镜镶进了李寒川的胸骨。
终南山百里灵脉干涸如死蛇,整座道观化为黑灰。
少年跪在玄真子残留的碎骨前,掌心托着那半枚染血的河西虎符——镜面倒映中,符内正蜷缩着哥舒翰被吞噬前强塞进来的记忆碎片:大明宫麟德殿。
玄宗手持青铜镜对准摇篮里的婴孩,镜面映出婴儿心口蠕动的金色龙纹。
安禄山臃肿的身影跪在阶下狂笑:"恭喜圣人!
此子完美融合龙气与太阴血,正是斩龙最利的刀..."婴儿突然啼哭。
李寒川看清了那孩子襁褓上绣的字——"永王璘"。
朔月的力量正在消退。
少年将青铜镜按进血肉深处,镜面残留的画面灼烧着视网膜:潼关三十万枯骨堆砌的祭坛顶端,他的母亲被钉在十字青铜柱上,人皮覆盖的鼓面正被安禄山敲出《霓裳羽衣曲》的节拍。
"师尊错了。
"李寒川拔下嵌在腿骨中的三清殿椽木,"修行不是拿魂魄当柴烧..."染血木刺狠狠扎向胸口的青铜镜。
镜面裂开的刹那,他听见母亲在鼓中哭啸:"——是把自己当祭品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