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粗糙的原木柱子勉强支撑起一个横梁,上面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落风”二字,透着一股蛮荒岁月的沧桑。
镇内的景象更是首接而粗粝,泥土混合着碎石的道路坑洼不平,两旁是各式各样的摊位和店铺,大多以兽皮、木材搭建,贩卖着猎物、矿石、草药以及一些粗糙的武器装备。
空气中混杂的气味更加浓郁,汗水、血腥、劣质酒、烤肉以及不知名香料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边境的驳杂气息。
时渊主与绫清玄并肩而行,两人迥异的气质在这群粗犷的冒险者和居民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妙地未引起过多关注。
时渊主如同融入环境的影子,看似闲庭信步,实则以智慧权柄解析着周遭的一切信息流,从叫卖声到争吵声,从武器的磨损痕迹到冒险者身上的伤疤,都在他心中构建出一副生动的世情画卷。
绫清玄则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月白裙裾不染尘埃,目光平静地扫过西周,仿佛在审视一幅早己熟悉的画作,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审慎。
他们正打算寻一处相对干净的酒馆,体验一下这个世界的“风味”,一阵刺耳的喧哗与哭喊声便从前方街角传来,打破了小镇相对“正常”的秩序。
“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这己经是我们最后的粮食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
“滚开,老东西!
逆天门办事,谁敢阻拦?
这些都是孝敬门中大人的,你们这些贱民,能活命就该感恩戴德了!”
嚣张跋扈的声音紧随其后,伴随着拳打脚踢和物品被砸碎的声响。
时渊主与绫清玄循声望去,只见街角处,几个身穿统一黑色劲装、胸口绣着扭曲火焰标记的男子,正围着一对衣衫褴褛的老夫妇拳打脚踢,旁边散落着打翻的谷物和破碎的陶罐。
周围的镇民敢怒不敢言,脸上写满了恐惧和麻木,纷纷避让,无人敢上前干涉。
那几个黑衣人显然属于一个名为“逆天门”的组织,行事猖獗,视人命如草芥,光天化日之下便强抢民财,甚至以折磨普通人为乐。
其中一个黑衣人狞笑着,一脚将试图护住老伴的老者踹翻在地,抬脚便要朝着老者的头颅踩下,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在场每一个旁观者的心脏。
就在这一刻,绫清玄那双清潭般的眼眸深处,骤然凝结起万载寒冰!
一股几乎无法抑制的凛冽杀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她体内汹涌奔腾。
她素手微抬,指尖萦绕起淡淡的青色光晕,那光晕看似柔和,却蕴含着足以净化一切污秽、碾碎一切邪祟的恐怖力量。
这蛮荒世界的弱肉强食她可以理解,但这种毫无底线的、以欺凌弱小为乐的邪恶,触动了她作为“万象之主”守护秩序的本能,更激起了她内心深处那份被清冷外表掩盖的、对生命的悲悯与守护之情。
她的身影微微前倾,如同即将离弦的箭,就要将那几个败类彻底抹去。
“稍安勿躁。”
时渊主的声音平淡地在她耳边响起,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她欲抬起的手腕上,动作轻柔,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抚平了她周身躁动的能量,“这出戏,似乎还有转折。”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奇异的玩味,仿佛眼前这残酷的一幕,不过是剧场中一个略显拙劣的桥段。
并非冷血,而是他看得更深,因果的丝线在他眼中清晰可见,他感知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急速靠近,带着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怨恨。
阻止绫清玄,并非认同这暴行,而是他想看看,这“意外”的剧本,会如何自行演绎下去。
绫清玄动作一顿,冰冷的目光转向时渊主,带着一丝不解和询问。
她能感觉到时渊主并非阻止她行正义之事,而是另有深意。
就在她迟疑的刹那——“嗤!”
一道凄厉的破空声陡然响起,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一道漆黑如墨、凝练如实质的剑光,仿佛自九幽地狱斩出,带着滔天的怨恨与死寂,刹那间划破长空。
那准备踩下老者头颅的黑衣人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眼中只来得及映出一抹绝望的黑,随即整个人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中间彻底撕裂,鲜血与内脏爆散开来,染红了污浊的地面。
剑光不止,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剩余的几个逆天门弟子之间急速穿梭。
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和生命的凋零。
他们的攻击、防御,在那道蕴含着无尽怨念的剑光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顷刻间便被绞杀殆尽,只留下满地残肢断骸。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街道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而高效的屠杀惊呆了,连那对老夫妇也忘记了哭泣,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烟尘微定,一道身影悄然立于那片血泊之中。
那是一个……难以用性别定义的存在。
身形不算高大,笼罩在一件破旧的黑色斗篷之下,脸上覆盖着一张没有任何纹饰、仅露出两道缝隙的惨白面具。
唯有一柄与斗篷同色的长剑被其握在手中,剑身狭长,通体漆黑,没有丝毫光泽,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怨毒与死气,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的遗弃与不甘。
这存在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降低了几度,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绝望弥漫开来。
被遗弃者的滔天怨念——时渊主心中瞬间浮现出这样的认知,这股力量的特质极其纯粹,也极其……危险。
“咳咳……”那戴着惨白面具的存在发出一阵低沉的咳嗽声,声音沙哑难听,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或她)收剑入鞘——那剑鞘同样朴素无华,随即转过身,目光透过面具的缝隙,精准地落在了绫清玄身上。
“清玄,好久不见。”
沙哑的声音中,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熟稔。
绫清玄清冷的眸子微微睁大,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复杂难明的情绪。
她看着那个笼罩在黑袍与怨念中的身影,红唇轻启,吐出一个名字:“绝?”
时渊主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更深了。
绫清玄认识这个充满怨气的存在?
而且,这个名为“绝”的存在,其力量来源与这个世界的魔法和蛮力体系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执念或者说诅咒的具现化。
这就有趣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绝”,以及他和绫清玄的关系,还有逆天门的存在……这落风镇,似乎比表面看起来要复杂得多。
绝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他(或她)的目光又扫过一旁的时渊主,那惨白面具下的视线似乎停顿了一瞬,带着审视与警惕,但并未多言。
随即,绝转向绫清玄,声音依旧沙哑:“此地不宜久留,逆天门的走狗很快会来。
跟我走。”
绫清玄看了看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老夫妇和周围噤若寒蝉的镇民,最后目光落在绝身上,轻轻颔首:“好。”
她没有忘记身边的时渊主,侧头看向他,眼神中带着询问。
时渊主微笑着摊了摊手,语气轻松:“正好,我对你们的故事很感兴趣。
带路吧。”
他那副理所当然、仿佛只是要去邻居家串门的态度,让绝面具下的目光又是一凝,但终究没有反对。
绝不再多言,转身朝着镇子深处的一条偏僻小巷走去。
绫清玄跟上,临走前,她指尖微弹,一道柔和的青光没入那对老夫妇体内,瞬间治愈了他们的伤势,并留下了一股温和的能量维持他们的生机。
做完这一切,她才随着绝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的阴影之中。
时渊主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智慧权柄悄然运转,捕捉着绝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怨念波动,以及绫清玄身上那一闪而逝的熟悉感。
他能感觉到,绝的存在,似乎与某种破碎的因果有关,而绫清玄对其的态度,也并非简单的旧识那么简单。
这出名为“意外”的剧目,似乎牵扯出了更深层的线索。
他很期待,接下来的剧情会如何展开。
这趟“放逐”之旅,或许真的能带来一些预料之外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