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彦在上教学楼顶的路上和夏林擦肩而过。
季彦再回到教室的时候早就静校了,但夏林还在,他在季彦的位置上给季彦收拾书包。
“班主任以为你逃课了,派我给你收拾书包带回给你。”
夏林向季彦解释,以防止不必要的误会。
季彦一首倚着门框,鼻子特别酸。
因为她桌子上摊着本子,本子上有她写的三句话,抬头两个字是遗书。
夏林一定看到了,但像没看见一样。
夏林也知道她有上房顶这种危险的行动,但情绪却一首那么平静。
现在季彦回来,夏林就连书包也不给季彦收拾,转头便要走。
“夏林!”
季彦吼道,“你真冷血!”
季彦的尊严不准季彦哭,但此刻的季彦真的伤心极了。
“自己的命自己不珍惜,指望别人替你珍惜吗?
你这样指责别人,只是在推卸你自己的责任。”
夏林平静地回答季彦,转头与她对视,“既然现在选择活下去,就好好活吧。”
季彦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那么好听的声线却说着那么冰冷的话,但尊严让她没有哭出声。
眼前的夏林竟然还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上的纸,正是季彦的遗书。
他擅自把它从季彦的本子上撕了下来,现在又当着季彦的面把它撕碎。
“‘感谢爱我的人,谢谢你们给我温暖。
感谢我爱的人,谢谢你们给我希望。
至于对于我的离去而窃喜的人,我会萦绕你们阴魂不散。
’”夏林在背季彦的遗书,背着背着又笑起来,“难怪语文一首考不过我,文笔够烂。”
该死的。
季彦恼怒的情绪胜过了一切。
“有谁会审判别人遗书的文笔好不好啊!”
夏林好像被季彦突如其来的声量镇住,睫毛在暮色里微颤,细碎的光斑便沿着他面颊的浅青,轻轻跌进季彦的内心。
活着不好吗?
季彦在心里问自己。
活着就能像这样看着夏林。
只要看着。
就会让季彦觉得活着真好。
可是,夏林接下来却说了更让季彦不可理喻的话。
“我不止审判你遗书的文笔,还进行了阅读理解。
问:遗书作者真的会选择***吗?
答:不会。
如果作者真的会为现在的痛苦***,就不会在遗书上计较其他可有可无的矛盾。”
夏林真的仿佛在做试卷一样的严肃语气,说完还要歪头问季彦。
“请问遗书作者,我的阅读理解可以得满分吗?”
季彦哭不出来了,只是睁眼瞪着夏林。
得不到正向反馈的夏林自然有些灰心,又道:“如果作者不满意,我还可以做附加题。
问:放弃***的作者接下来迫切要做什么?
答:向同学借钱。”
今天晨读,班主任当众念材料费欠费名单时的难堪在季彦脑中快速闪过,没有交材料费的只有季彦和班里排名倒数第一和第二的两个混不吝。
“你的语文真的很好呢。”
季彦听后回以苦笑,带着反讽又无奈的语气,“那天之骄子夏少爷,你猜我接下来会不会向你借钱?”
夏林一听皱了眉头,用略带怒意的语气回。
“你觉得有钱人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剑,还好季彦的情绪己经从一时的失态转为更常态的平静。
这是他们学霸共通的性格属性,因为紧张的应试没有大心脏是不可能次次得高分的。
季彦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一边走向自己桌位,一边缓缓道:“答非所问,阅读理解0分。”
“你一定要借钱吗?”
当他们擦身而过,季彦甚至能感受夏林周围被夏林暖热的空气温度。
还有……那么近的夏林发出的声音,更加低沉,更加富于磁性。
夏林一首看着行走中的季彦,身体也随之转了个弧形。
“我己经向班主任说了不订这次材料,你一首没有意识到学霸跟学渣一样拥有特权?”
季彦被身后夏林的话震住。
原来还有这样一种解题方法……自己真的是学霸吗。
为什么沉得喘不过气的负担却可以被夏林寥寥几句话打得烟消云散。
夏林,不愧是夏林。
又一个清晨。
早来的夏林用钥匙打开教室门,里面却并非空无一人。
“你昨晚没回家吗?”
趴在座位上的季彦被夏林的问话吵醒,非常缓慢地抬起惺忪的睡眼。
家?
季彦在心里想。
家有在街口就能看到窗户里的灯光,有电视新闻运行的吵嚷,有燃气上滚着气泡的米汤,有或忙碌或闲适的家人。
所以,她没有家。
长久没得到答复的夏林并不在意,自顾自把窗帘一个个拉开,又把窗户也打开。
离季彦最近的窗帘和窗户当然没有幸免。
“清醒一下吧。”
夏林走到季彦旁边,“册”地一声把窗帘拉得敞亮。
“季彦你看,今天阳光真好,风很温和,一切都是崭新的。
“夏林看着窗外,额前的发丝被风轻轻摇晃。
校门口几个低年级生追逐着滚动的可乐罐,金属在晨曦中划出弧光;围栏外卖糯米团的奶奶掀开木桶,蒸汽攀上教学楼的砖红色外墙。
广播站突然开始试音,沙沙的电流声里,夏林听到是自己录过的一首英文诗正从锈蚀的喇叭口溢出,混着槐花的香气在耳蜗里轻轻流淌。
一双手臂拥在夏林身前,还有胸膛和脑袋,都和夏林的后背紧紧贴着。
“夏林……你远比我认为的更坚强更乐观更优秀……”季彦呼出的微弱气流搔弄着夏林的脖颈,和缓的语气传入夏林的耳蜗。
或许是在为前几次的搭话未得到回应而赌气,夏林这次也许久未答。
“那你喜欢我吗?”
夏林终究这么答。
可身上的手臂突然松开。
胸膛和脑袋都离开了。
“咚”地一声。
夏林察觉身后的季彦倒在了地上……季彦头疼得厉害,醒在一片洁白之中。
这是另外的一个世界吗,季彦想。
但所见不过是被阳光照到而闪着荧光的天花板。
有个身着白衣的中年女性端着茶杯走近,柔声细语地问候季彦。
从她口中季彦得知,自己因为低血糖在教室晕倒,背她来医务室的就是夏林。
“那他现在在哪儿?”
“当然是***室去上课了。”
白衣女性觉得这孩子在明知故问。
是啊。
当然应该在教室。
季彦笑了笑自己。
起身后脚是软的,季彦不顾白衣女性的阻拦,一路扶墙回了教室。
教室这档口在上班主任的课,全班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门口突然出现人影自然引起了全班的注意。
“你怎么回来了?”
班主任颇感意外,“夏林不是给你请假了吗,你回家好好休养吧。”
季彦口里回着没事,眼睛却看向夏林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但夏林的书包课本都在,证明他还是会回来的。
季彦硬撑着上完一天的课,等到全班都走了,夏林终于来了。
“你去哪儿了?”
季彦围着夏林问,像一只蹦跳的小麻雀。
夏林从一进门表情就淡淡的,把手里的转学手续给季彦看。
季彦非常吃惊,着急问:“你要走?”
夏林一首希言,这种没有意义的问话夏林更不会回答。
“什么时候走?”
季彦还在问。
夏林终于与季彦对视,阳光掠过夏林翘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晃动的阴影。
“三天后。”
季彦咬着自己口腔内的皮,开口可真难。
“可以一起走吗?”
夏林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什么意思?”
季彦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有歧义的一句话,忙又补充。
“我是说,现在放学可以一起走吗?”
“我有事。”
夏林拒绝得很快,“不过……即使我回家,我们好像也不顺路吧。”
这个回答让季彦觉得难堪。
沉默中夏林把整理好的书包背在肩上,季彦一首站在他旁边,失了神一样。
等到夏林走到教室门口,季彦还愣在原地。
“你现在没事吧?”
季彦不确定地看看周围,除了他俩没有任何一个活物,夏林的确是在问她。
“我没事。”
夏林轻浅地叹了口气,正了正自己斜挎的书包带。
“那我的事和你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