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脉为契,牛棚里的金疙瘩
赵振邦的咆哮像炸雷:“沈念薇!
你放什么狗屁!
想赖上坏分子脱罪?
做梦!”
他眼神阴毒得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当场撕了她。
但晚了。
那声“孩子的爹”和顾承聿的名字,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另一种混乱。
“天爷!
还真是怀上了?”
“顾家的种?
这……”“怪不得赵家急着打死顾承聿!
这是要灭口啊!”
人群嗡嗡议论,看向赵振邦的目光多了怀疑和探究。
那高高抡起的棍子,再也落不下去。
“承聿!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嚎撕裂空气。
人群被猛地撞开。
苏曼如扑了出来。
她根本没看叫嚣的赵振邦,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探照灯,死死钉在沈念薇的肚子上。
那眼神,是濒死之人看到绿洲的疯狂!
是绝望深渊里抓住浮木的孤注一掷!
她踉跄着扑到沈念薇面前,动作看似在捶打推搡,瘦弱的身体却巧妙地形成一道屏障,把沈念薇和她的肚子牢牢护在身后。
“作孽啊!
作孽啊!”
苏曼如的哭喊声嘶力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那份骨子里的优雅被撕得粉碎,只剩下一个母亲护崽的原始本能,“你这狠心的女人!
你害了我儿子!
可你肚子里……是我顾家的血脉啊!
是承聿的骨血!
是我们老顾家……最后的根苗啊!”
她猛地转向那些举着棍棒的人,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求求你们!
睁开眼看看!
看看这肚子!
那是一条命!
是我儿子在这世上留的种!
你们今天要是打死了承聿,就是活活掐死这没出世的孩子!
你们忍心吗?!
你们不怕遭报应吗?!!”
“血脉”、“绝后”、“报应”……这些字眼像重锤,狠狠砸在围观者心上。
尤其是那些年纪大的村民,脸色变了变。
这年月,子嗣香火,依旧是沉甸甸的枷锁。
“够了!”
一个嘶哑却如同磐石般沉稳的声音响起。
顾长风(顾父)拨开最后几个人,走了出来。
他同样憔悴,颧骨高耸,背脊却挺得笔首,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他脸上沾着泥点,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久居上位、即使落魄也磨不掉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也只在沈念薇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翻涌着沉重如山的复杂情绪——震惊、屈辱、痛苦,最终化为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不再看赵振邦,而是看向那个领头抡棍的汉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住了所有嘈杂:“王队长,各位乡亲父老。”
他微微颔首,姿态放低,脊梁却依旧绷首。
“出了人命,谁都担待不起。
这女人……” 他顿了一下,指向沈念薇,仿佛在确认一个残酷的事实,“怀的,确实是我顾承聿的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铁锈味。
“要批要斗,我顾长风一力承担!
是我没教好儿子!
所有的罪,我认!
要打要罚,冲我来!”
他猛地踏前一步,张开双臂,将地上的儿子和护着孕妇的妻子,都挡在身后。
那姿态,是无声的献祭。
“先让我儿子喘口气!
给这孩子……一条活路!”
空气凝固了。
王队长举着棍子的手,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他脸上横肉抖动,眼神在顾长风决绝的姿态、苏曼如泣血的哭求、沈念薇刺眼的孕肚,以及周围村民明显动摇的眼神间来回扫视。
“顾长风……” 王队长声音干涩,“你……说话算话?”
“我顾长风,一口唾沫一颗钉!”
顾长风斩钉截铁,眼神如刀。
“哼!”
王队长重重哼了一声,把棍子往地上一杵,“把人抬回去!
看紧了!
这事……没完!”
他恶狠狠地瞪了赵振邦一眼,显然也察觉了里面的龌龊,只是暂时按下不表。
几个村民犹豫了一下,上前抬起几乎昏死过去的顾承聿。
苏曼如立刻像护崽的老母鸡,紧紧抓住沈念薇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声音还在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走!
跟我走!
为了孩子……你也得跟我走!”
沈念薇被她半拖半抱着,踉跄地跟在抬着顾承聿的人后面。
她能感觉到赵振邦那毒蛇般的目光黏在背上,冰冷刺骨。
她没回头。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手脚冰凉,胃里翻腾得更厉害了。
但第一步,她活下来了。
靠着这个意外又沉重的“筹码”。
目的地是村尾最偏僻处,一个废弃的、半塌的牛棚。
低矮,破败,散发着浓重的、混合着霉味和牲畜遗留的臊臭味。
顾承聿被草草放在铺着薄薄干草的泥地上,气息微弱。
苏曼如一进牛棚,立刻扑到儿子身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顾长风最后一个进来,反手用一根歪斜的木棍勉强顶住摇摇欲坠的破门板,隔绝了外面窥探的目光。
牛棚里光线昏暗,只有缝隙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
他转过身,没有先看儿子,而是将目光,如同沉重的探照灯,再次聚焦在扶着土墙干呕的沈念薇身上。
最终,落在了她依旧高耸的腹部。
那目光,锐利、冰冷、审视,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压迫感,几乎让沈念薇窒息。
仿佛她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承载着他们家族最后希望的容器。
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