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屋交易，孕肚是唯一筹码
只有苏曼如压抑的抽泣，和顾承聿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沈念薇扶着冰冷的土墙，胃里翻搅的恶心感稍退，冷汗却一层层往外冒。
顾长风的目光是评估。
是权衡。
是孤注一掷前的最后确认。
终于，顾承聿沾满血污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喉咙里溢出破碎的、痛苦的***。
他艰难地掀开眼皮。
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混沌而迷茫，像蒙着血雾的寒潭。
视线艰难地聚焦，掠过母亲涕泪横流的脸，掠过父亲紧绷如铁的侧影，最后……落在了扶着墙、脸色惨白如纸的沈念薇身上。
和她那无法忽视的、高高隆起的肚子。
记忆的碎片猛地刺入脑海——黑暗的小屋，被强行灌下的辛辣液体，身体深处陌生的、不受控制的灼热和冲动，还有那撕裂般的剧痛……“呃……” 顾承聿喉头滚动，猛地侧头，一口混着血丝的秽物呕了出来。
不是伤，是纯粹的、滔天的屈辱！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被彻底碾碎尊严的暴怒和被设计的冰冷恨意。
他猛地抬头，那双染血的眼睛死死钉住沈念薇，里面的寒意几乎能冻裂骨髓，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是……你？”
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带着濒死野兽般的恨意和质问。
沈念薇被他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护住肚子，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原主残留的恐惧瞬间淹没她。
“承聿！
别动气！”
苏曼如慌忙去按他，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敢看沈念薇的肚子，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又是什么稀世珍宝。
“闭嘴！”
顾承聿猛地甩开母亲的手（尽管虚弱无力），眼神依旧死死锁着沈念薇，那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说！
是不是你……和赵振邦……”“够了！”
顾长风一声低喝，如同闷雷在狭小的牛棚里炸开。
他一步踏到沈念薇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本就昏暗的光线彻底遮蔽。
那股久居上位的、即使落难也未被磨灭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倾轧下来。
沈念薇呼吸一窒，感觉自己像被钉在砧板上的鱼。
顾长风没有看儿子，他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沈念薇的肚子上。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沈念薇）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微微弯下了那挺首如松的脊梁。
幅度不大，却重若千钧。
“沈念薇同志。”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磨盘里艰难碾出，带着沉重的、铁锈般的味道。
“事己至此。”
他顿住，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的是滚烫的烙铁。
“我顾长风，一生……”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最终只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目光却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烙在沈念薇的腹部：“……求你。”
求。
这个字，从一个曾经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砸在沈念薇心上，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冲击力。
苏曼如捂着脸，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这是我顾家……唯一的血脉。”
顾长风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是承聿活下去的唯一指望，是我们老两口在这地狱里……吊着命的最后一口气！”
他的目光终于抬起，对上沈念薇惊恐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哀求，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冰冷的交易：“你生下他/她。
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我顾家，倾尽所有！
豁出这条命！
保你母子平安！”
他语气陡转，带上钢铁般的寒意：“若你想告他***……”顾长风的目光扫过地上气息奄奄却眼神喷火的儿子，再落回沈念薇脸上，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鱼死网破。
我们一家子烂命，拖着你和这‘野种’一起下地狱！
谁也活不成！”
***裸的威胁！
带着血腥味的交易！
沈念薇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恐惧！
但在这极致的恐惧中，一股更强大的、属于现代灵魂的求生欲和清醒，猛地冲散了原主的懦弱。
告发？
鱼死网破？
她一个“搞破鞋”的孕妇，在这个年代，拿什么跟己经被踩到泥里的顾家鱼死网破？
赵振邦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顾家，是泥潭里唯一能抓住的、带刺的浮木。
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目前唯一的、沉重的筹码！
她必须抓住！
活下去！
才有未来！
电光火石间，沈念薇猛地抬头。
脸上泪痕未干，眼底的惊恐却迅速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取代。
她迎上顾长风冰冷的审视，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却异常清晰地穿透牛棚的压抑：“好！”
一个字，干脆利落，砸在地上。
“我生！”
她护着肚子的手用力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让她保持清醒。
“但你们说话算话！”
她猛地指向摇摇欲坠的破门外，指向赵振邦家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切齿的恨意：“护住我和孩子！
不能再让赵振邦……他们害我！
一次都不行！”
交易达成。
用她肚子里这块“肉”，换取顾家倾尽全力的庇护。
冰冷。
残酷。
却是在这绝境里，唯一的生路。
牛棚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苏曼如的抽泣停了，她看着沈念薇护着肚子的手和她眼中那份狠厉，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疲惫的叹息。
她默默起身，走到角落里一个破烂的小瓦罐旁，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抠出半块指甲盖大小的、颜色浑浊的……红糖。
她抖着手，把红糖放进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又从瓦罐底舀出一点点温水（水是珍贵的），慢慢搅动。
然后，她端着那碗颜色寡淡的红糖水，走到沈念薇面前，塞进她冰冷的手里。
“喝。”
苏曼如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却复杂地落在沈念薇的肚子上，“为了孩子。”
沈念薇低头，看着碗里那浑浊的、几乎没有甜味的液体。
胃里又开始翻腾。
但她知道，这不是一碗糖水。
这是投名状。
是顾家“宠”的开始——用他们仅存的一点点资源，喂养她这个承载着他们家族唯一希望的……。
她闭上眼，仰头，将那带着土腥味的、微温的液体，一饮而尽。
顾长风紧绷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丝。
他不再看沈念薇，而是走到儿子身边，蹲下，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伤。
动作沉默而凝重。
顾承聿依旧死死盯着沈念薇，眼神里翻涌着屈辱、愤怒、痛苦，还有一丝……被彻底绑上这艘沉船的茫然和绝望。
牛棚外，寒风呜咽，像野兽的低吼。
沈念薇握着空碗，感受着掌心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和肚子里沉甸甸的存在感。
筹码在手。
活下去。
第一步，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