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拖着疲惫的身躯,肩上扛着一头刚猎到的、还在滴血的铁鬃野猪,沉重的脚步踏在归家的路上。
空气中弥漫着野兽的腥气和铁锈般的甜腻,那是他今日在镇外黑风林搏杀留下的印记。
汗水浸透了他粗布短褂,勾勒出少年人略显单薄却异常坚韧的线条。
他怀里揣着几株小心采摘的“凝露草”,这是妹妹苏晴最喜欢的,她总说这草带着清晨露珠的灵气,闻着能让院子里那只瘦弱的风影貂幼崽精神些。
想到妹妹看到凝露草时弯起的月牙眼和小貂雀跃的样子,苏墨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暖意,驱散了浑身的疲惫与血腥气。
“晴儿,哥回来了!
看看给你带了什么……”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院门,苏墨轻快的声音戛然而止。
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和思维。
小院一片狼藉。
晒药的簸箕翻倒,晾晒的兽皮被撕裂,角落里妹妹精心照料的那几盆翠绿药草也被践踏得不成样子,汁液混着泥土,散发着令人心碎的狼藉。
而最刺目的,是院子中央,那蜷缩在冰冷石板地上的小小身影。
“晴儿——!”
苏墨目眦欲裂,肩上的野猪轰然落地,溅起一片尘土。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膝盖重重砸在坚硬的地面上也浑然不觉。
妹妹苏晴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一片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落叶。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裙子沾满了泥污和刺目的暗红血渍。
小脸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曾经灵动清澈的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她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晴儿!
晴儿!
醒醒!
看看哥!”
苏墨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无法言喻的恐惧和绝望。
他小心翼翼地想抱起妹妹,手指却触碰到她手臂不自然的扭曲角度,还有肋下明显凹陷下去的恐怖痕迹。
骨头断了!
不止一处!
是谁?!!
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在苏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强迫自己冷静,颤抖着手检查妹妹的伤势。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
妹妹那只没有受伤、紧紧攥成拳头的小手。
她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丝。
而在她紧握的拳头里,死死地攥着一小块布料!
苏墨的心猛地一沉,他屏住呼吸,用几乎不会惊扰蝴蝶的力道,极其小心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妹妹冰冷僵硬的手。
一小块靛蓝色的、质地明显比他们兄妹身上粗布好上许多的锦缎碎片,静静地躺在妹妹染血的掌心。
布料的边缘是被暴力撕扯开的毛边,上面,清晰地绣着一个银线勾勒的、张牙舞爪的图案——一个狰狞的兽头,环绕着几片柳叶!
这个图案,苏墨刻骨铭心!
整个青石镇,只有一家会在衣物上绣这种标志!
柳家!
柳云霆!
那个仗着家族在镇上有几分势力,平日里就横行霸道、眼高于顶的柳家少爷!
他曾不止一次用令人作呕的眼神打量过晴儿,被苏墨冷厉的目光瞪回去后,还放出过狠话!
“贱民!
你那病秧子妹妹,早晚是本少爷的玩物!”
当时苏墨只当是恶犬吠日,为了妹妹的安宁,强压怒火忍了下来。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小心,足够拼命,总能护住妹妹在这风雨飘摇的小院里安身。
他错了!
错得离谱!
他的隐忍,换来的竟是如此惨绝人寰的报复!
“柳!
云!
霆!”
三个字,如同从九幽地狱挤出的寒冰,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从苏墨的齿缝间一字一顿地迸出。
他眼中再无半分暖意,只剩下焚尽一切的疯狂杀意和刻骨的恨!
那攥着碎布的手,骨节爆响,青筋虬结,仿佛要将那小小的布片连同它所代表的一切都捏成齑粉!
但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
妹妹的命悬一线!
苏墨猛地回神,将滔天的恨意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染血的碎布贴身收好,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证据,也是最毒的诅咒。
然后,他脱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外衣,极其轻柔地将妹妹伤痕累累的身体包裹住,避开那些触目惊心的断骨处。
“晴儿,坚持住!
哥带你去找大夫!
哥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是说给妹妹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他抱起妹妹,那轻飘飘的重量却像一座山压在他心头。
他不再看院内狼藉一眼,如一阵狂风般冲出小院,朝着镇上唯一那家稍有名气的“回春堂”医馆狂奔而去。
肩上的野猪,地上的猎物,甚至他刚刚搏杀留下的伤口,此刻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眼中只有妹妹苍白的小脸和微弱的呼吸。
风在耳边呼啸,街景模糊倒退。
路人惊愕地看着这个浑身浴血(有他自己的,也有野猪的)、怀抱少女、双目赤红如野兽的少年狂奔而过,纷纷惊恐避让。
回春堂内,药香弥漫。
坐诊的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赵郎中。
看到苏墨抱着一个血人冲进来,他先是一惊,待看清是苏晴时,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快!
放到里间榻上!”
赵郎中急忙起身引路。
苏墨小心翼翼地将妹妹放下,如同放下易碎的珍宝。
赵郎中立刻上前,手指搭上苏晴的手腕,又仔细检查她身上的伤势。
越是检查,他的眉头皱得越紧,脸色也越发凝重。
“赵老,我妹妹怎么样?
她……”苏墨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眼睛死死盯着郎中。
赵郎中收回手,重重叹了口气,看着苏墨布满血丝的眼睛,语气沉重:“苏小子,你妹妹……伤得太重了!
多处骨骼断裂错位,脏腑也有震伤,内出血严重……能撑到现在,己是奇迹。”
他顿了顿,看着苏墨瞬间惨白的脸,继续道:“老夫……只能尽力而为。
用最好的金疮药止血生肌,接续断骨,再辅以百年老参吊住她一口元气,或许…或许能保住性命。”
“保住性命?”
苏墨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她……能醒过来吗?
能恢复吗?”
赵郎中缓缓摇头,眼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和怜悯:“难!
难如登天啊!
她的生机受损太严重,尤其头部似乎也受到了震荡,神魂有溃散之兆。
老夫的汤药针石,只能维持她这口气不散,让她像个活死人般躺着……若想让她真正苏醒,恢复如初,甚至修复受损的根基……非逆天之物不可为!”
“逆天之物?
是什么?!”
苏墨猛地抓住郎中的手臂,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力道之大让老郎中痛哼一声。
赵郎中忍着痛,看着少年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祈求,终是不忍,低声道:“需要‘生生造化丹’!
此丹蕴含磅礴生机造化之力,能肉白骨,活死人,滋养神魂,修复一切本源损伤!
唯有此丹,才能让你妹妹真正恢复过来!”
生生造化丹!
这个名字如同重锤砸在苏墨心上。
他听说过,那是传说中的灵丹!
价值连城!
别说青石镇,就是附近最大的城池“黑岩城”,恐怕也难觅其踪!
是真正的仙家宝物!
“何处可得?”
苏墨的声音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难!”
赵郎中再次摇头,“此丹乃高阶炼丹师以无数天材地宝炼制,非大势力、大宗门不可拥有。
就算有,也绝不会轻易示人。
黑岩城的‘万宝楼’拍卖会上或许……偶尔会出现,但那价格……”他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那是一个足以让青石镇首富都倾家荡产的天文数字,更遑论一贫如洗的苏墨。
苏墨沉默了。
他看着榻上妹妹毫无生气的脸,感受着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呼吸。
赵郎中的话像冰冷的钢针,一根根扎进他的心脏。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下一刻,那冰冷的绝望就被更炽热、更疯狂的东西取代了!
是恨!
是滔天的恨意!
是焚尽一切的怒火!
柳云霆!
是你!
是你毁了晴儿!
是你把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你断绝了她所有的希望!
生生造化丹……天价?
仙丹?
那又如何?!
苏墨缓缓抬起头,眼中的赤红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沉淀下来,化作一种令人心悸的、深渊般的冰冷与疯狂。
他看向赵郎中,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火山爆发前死寂的力量:“赵老,请您……务必用最好的药,吊住我妹妹的命!
无论多久!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钱,我会想办法!
药,我会找来!
仇……”他顿了顿,一股源自血脉深处、带着洪荒蛮荒气息的暴戾之气不受控制地逸散开来,让见惯生死的赵郎中都感到一阵心悸。
“我会亲手去报!”
留下身上仅有的几枚沾血的铜板和那头铁鬃野猪作为诊金押金,苏墨最后深深地、眷恋地看了一眼妹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毅然转身,大步踏出回春堂。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黑暗笼罩大地。
苏墨没有回家,那残破的小院此刻只会让他心如刀绞。
他如同孤魂野鬼,沉默地走向镇外荒僻的乱石滩。
冰冷的夜风吹不散他心头的灼热杀意。
他坐在一块冰冷的巨石上,从怀中掏出那块染血的靛蓝色碎布。
柳叶兽头纹在微弱的月光下,狰狞依旧。
“柳云霆……”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血与恨。
就在这时——“呜嗷——!”
一声压抑着痛苦、恐惧和愤怒的幼兽悲鸣,带着一丝熟悉的微弱气息,从不远处废弃的柴草堆里传来。
苏墨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波动。
那是……他送给妹妹的那只风影貂幼崽!
它竟然逃过了柳家恶仆的毒手?
它一首在那里,目睹了晴儿遭受的一切?!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同病相怜的怒火再次涌上心头。
他站起身,循着声音,一步步走向那黑暗的角落。
夜风吹拂,乱石滩上,少年孤寂的身影与黑暗中那双惊惶的、闪烁着微弱幽光的兽瞳遥遥相对。
冰冷的杀意与幼兽的悲鸣交织,在这沉沉的夜幕下,酝酿着风暴。
他的拳头再次紧握,那块碎布如同烙铁般烫着他的掌心。
个人战力的提升,不再是模糊的目标,而是刻不容缓、必须以血与火铺就的唯一道路!
为了晴儿,为了那渺茫的“生生造化丹”,更为了即将降临的、不死不休的血色复仇!
变强!
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变强!
这血债,必须百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