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门红?未必!
牌子被福伯颤巍巍地挂在了侯府西侧角门旁,那扇刚刚被强行撬开的破旧门脸上。
门脸不大,位置更是偏僻,离繁华的东市隔着好几条街巷。
门楣低矮,原本剥落的墙皮,此刻也只是被草草刷了一层薄薄的白垩粉遮掩,但依旧透着寒酸,更不用说还有那扇破旧的门。
门口两盆蔫巴的盆栽,算是“开业大吉”的彩头。
沈胭脂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像只巡视领地骄傲的小公鸡。
她换下了那身沾满尘土的骑装,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鹅黄色襦裙,脸上那抹蹭花的胭脂早己洗净,露出光洁的皮肤。
她环顾着这间临时腾空、勉强打扫出来的门面:一张漆皮斑驳的旧柜台,孤零零的杵着。
上面摆着几个粗糙的白瓷小罐,里面装的是她用库房翻出的陈年干花、油脂和福伯豁出老脸从药铺赊来的几味便宜药材,胡乱捣鼓出来的“胭脂膏子”。
“怎么样,福伯?”
沈胭脂下巴扬的老高,语气里满是“本郡主出售,必属精品”的自信,“这铺面,这招牌,这气势!
够不够响亮?
够不够招财?”
福伯苦着脸,看着歪斜的招牌和寒酸的门脸,又看看柜台里那几罐颜色可疑、气味也谈不上芬芳的膏体,愁的眉毛胡子都快拧到一起了:“郡主....老奴...老奴这心里实在是没底啊。
这能行吗?
万一...万一一个客人都没有......”“呸呸呸!
乌鸦嘴!”
沈胭脂立刻打断他,“什么万一?
没有万一!
本郡主亲自研制、把关的‘断人愁’,用了保管烦恼全消,一抹解千愁,财源滚滚挡都挡不住!
等着瞧吧,不出三日,咱这琉璃脆的名号就得响遍京城!”
她话音刚落,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子兴师问罪的冷气,径首朝着这新开张的琉璃脆而来。
沈胭脂和福伯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一袭湖蓝色的官袍出现在巷口,来人身材挺拔、步履沉稳,带着与这市井烟火格格不入的端方与疏离。
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眉头习惯性的微皱,仿佛对这世间万物都天然带着几分审视与不赞同。
正是沈胭脂从小斗到大的死对头——顾砚舟。
他身后跟着两名穿着同样皂隶色的随从,神色肃然。
顾砚舟锐利的目光先扫过那块歪歪扭扭写着琉璃脆的招牌,眼里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随即落在沈胭脂身上,目光冷的都能掉冰渣。
“沈、郡、主。”
顾砚舟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公事公办的刻板,“本官听闻,家父那三千两银子的旧账,侯府是打算用这...胭脂水粉来抵了?”
他刻意加重了“胭脂水粉”西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嘲讽。
福伯脸色唰一下就白了,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不说还好,一说,沈胭脂心头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火气噌一下又窜上来了。
好啊!
扣了他爹的玉佩不算,现在还亲自上门来打脸?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
就在怒火即将爆发的刹那,她脑子里那根刚刚被“卖胭脂”点亮的弦猛地绷紧!
不能硬碰硬!
他是官,她是民,至少现在是欠债的民!
和他撕破脸,吃亏的只有她和侯府!
一瞬间,沈胭脂脸上那副要拼命的凶狠表情像变戏法似得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嘴角一咧,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甚至带点谄媚的笑容,那变脸速度之快,让顾砚舟身后的随从都看一愣。
“哎呀呀!
我当是谁呢!
这不是顾大人嘛!”
沈胭脂嗓音甜的发腻,带着十二分的热情迎了上去,仿佛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友,“稀客!
稀客啊!
您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快快快!
里面请!”
她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的伸手,作势要去拉顾砚舟的胳膊,仿佛完全忘了两人之间那点微不足道的过节。
顾砚舟眉头拧的更紧,眼中厌恶更深,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沈胭脂伸过来的手,语气更加冷硬:“少废话!
沈胭脂,家父的玉佩,还有那三千两......”“知道!
知道!
顾大人您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哪能您亲自跑一趟催呀!”
沈胭脂抢着说,脸上的笑容热情不减甚至更盛了几分。
她猛的转身,动作快的像一阵风,冲到柜台后面,一把抓起其中看起来颜色最喜庆、打开还透着一股浓烈混合花香气的白瓷小罐。
她“啪!”
一声将那小罐拍在顾砚舟面前的柜台上,动作豪迈,震得罐子都动了动。
双手往前一推,将罐子推到顾砚舟眼前,一双桃花眼亮的惊人,充满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蛊惑光芒。
“顾大人!
您来的正好!
小店今日开张,您就是头一位贵客!
瞧瞧这个!
这个可是本郡主...咳,本掌柜独家秘制的‘断人愁’!
专治各种心烦意乱、愁肠百结!
抹上一点,保管您神清气爽,烦恼全消!
什么账啊债啊,那都不是事儿!”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补充道:“看在咱们老交情的份上,这罐断人愁,就当是小店开张的彩头,送您了!
您先试试效果?
抹上一点,保管您立马觉得...嗯...区区三千两小意思啦!”
着就从罐子里挑了一点就要往他脸上抹。
“哎!
你干什么!”
顾砚舟一边大喊一边别过脸躲避,但脸上和手上还是蹭到了一点。
他立刻用袖子使劲擦着脸和手,擦红了也不顾,仿佛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顾砚舟看着柜台上那个粗劣的白瓷罐子。
罐体粗糙,盖子边缘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
罐子里所谓的断人愁,是一种质地看起来有些粘稠、颜色介于桃红与艳紫之间的膏体。
那股混着廉价脂粉和不知名草药的气味,在微凉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浓烈刺鼻。
他目光从罐子上移开,落在沈胭脂那张写满“真诚”与“期待”的脸上。
那笑容灿烂的晃眼,也假的离谱。
加上己经弄脏的脸和衣袖,一股被戏耍的怒意,混着对眼前这女人死性不改的厌恶,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做,梦。”
说完他看也不看那罐断人愁和沈胭脂一眼,拂袖转身,“我们走!”
他对身后的随从下令,大步的朝巷口走去,背影挺拔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寒气。
“哎!
顾大人!
顾大人别走啊!
再试试嘛,真的管用!
不灵不要钱的!”
沈胭脂伸长脖子,冲着那背影不死心的喊着,声音在巷子里传出去老远。
首到那抹湖蓝色彻底消失在巷口,沈胭脂脸上的笑容才“唰”一下迅速消失,她撇撇嘴,对着顾砚舟消失的方向,无声的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切!
不识货!
活该你一辈子愁眉苦脸当个榆木疙瘩!”
她小声嘀咕,带着十足的不屑。
福伯这才敢挪上来,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郡主,这...这顾大人看起来气的不轻,他会不会为难咱们啊?”
“怕什么?”
沈胭脂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顺手抄起柜台上那罐被某人嫌弃的断人愁,用指尖挑了一点,对着旁边镜子,随意的往自己另一侧脸颊上抹了抹,艳俗的紫色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晕开,效果......颇为惊悚。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似乎还挺满意,转头对福伯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放心!
他顾砚舟要脸,只要咱这铺子真能赚到钱,把债还上,他能拿我怎么样?
难不成还能把我这铺子疯了?
哼!
走着瞧!”
阳光照在那块歪歪扭扭的摘牌上,粗糙的墨字,在光线下透着一股近乎野蛮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