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发生了很多怪事。
他从包里掏出一本画册,伏案提笔。
画中是一个女孩,面目狰狞,在无边际的深黑色汪洋中痛苦挣扎。
他拿起那幅画,一边端详,一边娴熟地削苹果。
刀刃贴着果肉,果皮旋转着徐徐剥落。
皮突然断了……与此同时“咔——”一声,屋外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响。
又一声细微的“咔哒”证明他没有听错。
那动静很小心,门像是被风刮开般发出自然的磨砂声。
不对!
吴咎紧张起来,因为自己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那就是,进屋之前必定要反锁大门……究竟是什么“风”能刮开一道反锁的门呢?
不容他思考,又是一阵慢得揪心的脚步声……一定是有人进来了!
自己才搬进蓝海小区,没有舍友,在蓝海市也无亲无故,来人会是谁呢?
贼吗?
吴咎心头一紧。
他赶忙编辑了一条求救短信发送给110。
而后将手中水果刀轻叩在桌上,迅速拿起画纸底下的钢笔,赤脚奔至卧室门边,关灯,反锁房门,屏住呼吸。
屋外声音愈发靠近,一点点,试探着、磨蹭着。
如同踩在棉花上,每一步落下都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突然!
那细碎的声音 ,停在了卧室门口。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
紧接着,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细听之下是金属器具与锁芯碰撞发出的极细微响动。
又是 咔!
哒!
两声。
伴随着吴咎胸膛剧烈的起伏,卧室门被缓缓打开一条缝……一把尖刀从门缝中探出来!
他心一横,迎了上去,扬起手中的钢笔狠狠地朝来人颈部位置扎了过去……霎时一阵眩晕,耳畔充斥着密密麻麻的电波声。
滋滋啦啦……10寸的黑白电视屏幕上闪烁着不稳定的雪花噪点,将黑暗分割出一小片不明不暗的区域,昏暗中隐约可见大型家具的浅浅轮廓。
吴咎猛然惊醒,鼻腔涌入一股令他生理不适的血味。
不是口腔出血那样甜腻,更像是生吞活剥的黏稠腥臭,他只觉胃中一阵翻涌。
密集的噪声骤然升高,化成一道短暂尖锐的声音后戛然而止。
屏幕一暗,周遭如墨般黑暗。
干呕了几声后他环顾西周。
右侧有窗户,窗外远处星星点点的灯,是唯一可见的光源。
这肯定不是自己的房间。
吴咎摸索着衣兜寻找手机照明。
却惊觉,自己右手握着的不是那支钢笔。
触觉告诉他,那是一把沉甸甸的匕首,湿润黏稠的液体顺刀柄淌入指缝中。
慌乱丢了刀,胡乱在衣服上抹去手上的不明液体,却发现兜里的智能手机竟也变成了一部老式小灵通。
吴咎按下解锁键,小灵通悠悠地亮起黄光,空气中飞旋着黑色的灰尘。
没信号!
一阵莫名心悸。
难道自己被那人打晕后带到这里了?
可绑架为什么要留一部没信号的手机给自己,传递信息吗?
“咚 —— 咚 ——”老式摆钟,厚重的古音……一切仿若退化了十年。
吴咎扶着沙发站起身,尝试走到这个空间的边缘,想找到一些边界感,或是能打开某盏灯?
又或许这里根本就没有灯。
咚——一声闷响。
双脚撞上一个重物,像是个塑料桶。
他壮着胆子将屏幕探了过去。
“啊……”——那是一个脑袋扎进塑料桶里的人,脖子上被捅了一个血红色的大窟窿,里面暴露出被捣烂的碎肉,包裹着藕断丝连的肌腱和粗壮血管。
弱光映射下,那截新鲜的血管泛着光泽,仿佛还在微微颤动。
作为一个悬疑漫画家,吴咎虽画过诸多凶案现场,此刻却也腿软,踉跄几步跌坐在地,被这骇人场景吓得失声。
难不成……刚刚那个人被自己捅死了?
可是一支钢笔能将人的脖子切成那样吗……正疑惑,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角落里站起一道黑影。
“有人吗?”
黑影率先开口。
“我这是搁哪儿呢?”
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有点土气的北方口音。
“你站着别动,你前面有个死人。”
吴咎试图阻拦。
与其说是对话,更像是在对峙。
这么说一方面是想让对方止步,一方面又在试探黑影对于房间有死人这件事知不知情。
突然间,屋内那台黑白电视亮了起来,舞台追灯一样精准地照亮那具男性尸体。
整个房间也瞬间亮堂许多。
二人立刻将目光锁死在对方身上。
吴咎这才看清,黑影是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短发有点秃头。
他上身的围裙溅满血点,脚上穿着一双黑色胶鞋,活像个刚宰完牲口的屠夫。
吴咎猛地想起,虽然当时闯入者戴着黑色的头套,但和眼前的黑影轮廓基本一致。
尤其是那个宽厚的肩膀!
可如果面前黑影是闯入者,那桶中之人是谁?
“你别动。”
吴咎再次警觉地后退,死死地盯住他,他很后悔刚刚把那把匕首丢了。
以对方的体型,如果此时两人爆发冲突,那吴咎必定没有胜算。
好在对方手中也没有武器。
“成,我不动,你能告诉我这是咋回事吗?
这是什么地方咋还有死人呢?”
像是要回答男人的问题,电视上瞬间出现一行白字:[ 欢 迎 参 加 游 戏 ]一阵刺目的白光,画面逐渐清晰。
画面中呈现的正是这个昏暗的屋子。
年轻男人将匕首狠狠刺入另一个男人的脖子,老男人穿上胶鞋和手套系上围裙,准备帮忙善后……年长男人动作麻利得疹人,三两下将客厅正中的大桶拖到跟前,戴上橡胶手套,一把薅起死者脖颈,像挂牲口似的架在桶沿,随后拉锯般用匕首割死者的脖子……鲜血溅起一些,洒在他身前的围裙上,剩下的则源源不断地流入桶中。
那画质就像是透过一扇暗窗真实地窥视着屋内曾经发生的一切。
惊愕之际,镜头毫无征兆地,从俯拍式全景,切换到年轻男人的面部特写。
从发丝到脸部毛孔再到整个五官……画面中那个年轻人居然是吴咎……自己!
那是一个自己都完全“不认识”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