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制旋梯在他脚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那些交织的暗纹让他想起上周被没收的纸条背面,林蝉用红笔画的愤怒知了。
"A类生物区在顶层。
"图书管理员从老花镜上方打量他,"需要教职工卡才能......"江逾白举起借阅证,塑料封皮上的钢印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这是他第七次尝试进入禁阅区——自从在医务室值班表看到林蝉的名字每周三都会出现在这里。
旋梯齿轮咬合的声响惊起尘埃,十七年前安装的升降装置发出哮喘病人般的喘息。
当铁笼停稳时,霉味混着某种熟悉的柑橘香扑面而来。
江逾白按住抽痛的太阳穴,看见通风口飘落的鳞粉在光束中起舞,像被撕碎的时间碎片。
顶层书架排列成蜂巢状,每格都标注着拉丁文学名。
他伸手触碰《鳞翅目图鉴》书脊时,突然听到头顶传来衣料摩擦声。
透过书格缝隙,他看见林蝉踮脚去够最高层的《东亚鸣蝉全记录》,旧校服下摆随着动作掀起,露出后腰若隐若现的淤青。
金属护具撞上书架的瞬间,林蝉猛地回头。
耳机线缠在锁骨处,随着呼吸起伏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江逾白看见她瞳孔骤缩,像是被闪光灯惊扰的夜行动物。
"需要帮忙吗?
"他指向她够不到的书。
声音在密闭空间产生奇异的共振,惊醒了沉睡的尘埃。
林蝉后退半步,帆布鞋踩碎地板上的蝉蜕标本。
裂纹在虫翅上蔓延的脆响让江逾白想起CT室玻璃的破碎声。
上周的暴雨夜,他隔着观察窗看见父亲摔碎的水杯就是这样绽开冰花。
"我自己能行。
"她扯下耳机,缠绕的线圈在腕间勒出红痕。
当林蝉再次跃起时,江逾白看见她后颈的胎记完全暴露在光线下——蝉翼纹路中竟藏着极细的罗马数字Ⅶ。
书架突然晃动。
林蝉抓住铁架的手指关节发白,摇欲坠的《昆虫解剖学》眼看就要砸落。
江逾白冲上前撑住书架,金属护具刮擦铁皮发出刺耳鸣叫。
柑橘香突然变得浓烈,他感觉林蝉的发梢扫过自己渗血的纱布。
"让开!
"林蝉突然肘击他的肋骨。
江逾白踉跄撞上身后书架,惊飞一群藏在《鞘翅目生态》后的衣蛾。
纷纷扬的鳞粉中,他看见林蝉像受困的蝉蛹般蜷缩在角落,怀里死死护着那本厚重的图鉴。
借阅证从口袋滑落,诊断书复印件飘到林蝉脚边。
江逾白看着她颤抖的指尖抚过"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诊断结果,忽然发现她右手小指戴着枚奇特的戒指——用蝉蜕翅脉编织的银丝环。
"你也觉得我是疯子?
"林蝉突然冷笑。
她掀开图鉴第707页,泛黄的借书卡上密密麻麻写着同一个名字:林振声。
借还日期永远定格在2007年7月。
江逾白的太阳穴突跳动。
他想起车祸现场散落的实验笔记,其中一页被血浸透的签名正是这三个字。
警方的调查报告里说,那是父亲合作项目负责人的名字。
窗外蝉鸣毫无征兆地停歇。
林蝉趁机撞开他冲向旋梯,图鉴里飘落一张照片。
江逾白弯腰拾起,呼吸突然凝滞——七岁的自己站在昆虫标本馆前,玻璃倒影里有个穿公主裙的小女孩,后颈隐约可见暗红胎记。
旋梯开始急速下坠。
江逾白将照片塞进护具夹层,在失重感中听见林蝉的帆布鞋声消失在楼下。
当他回到地面时,借阅处电脑屏幕正闪着红光:A类生物区借阅记录显示,那本《东亚鸣蝉全记录》最后一次借出是在2007年7月7日。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时,江逾白在自行车棚发现了林蝉的帆布包。
浸泡在积水里的笔记本摊开着,某页用红笔反复描画着七个字:"所有的蝉都会说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