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红木茶几前，手中那封烫金婚书还残留着山涧的潮湿气息。
"你就是那个拿着二十年前婚约来攀高枝的？
"杨梓欣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挑起婚书一角，丝绸旗袍上的牡丹刺绣随着她轻蔑的动作微微颤动，"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指腹为婚这套？
"苏凡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到轮椅上的杨素素身上。
那个穿着淡青色连衣裙的姑娘正低头整理膝头的毛毯，苍白的指尖在羊绒织物上划出几道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二小姐。
"管家老周急步上前，"老爷说过这婚书是——""我爸老糊涂了。
"杨梓欣突然提高音量，婚书在她手中发出刺啦一声，"杨家现在是我做主。
"她转向苏凡，红唇勾起嘲讽的弧度，"听说你是什么神医传人？
该不会连我姐姐的腿都治不好吧？
"碎纸如雪片般纷纷扬扬。
苏凡看着其中一片落在自己鞋尖，烫金的"杨"字被生生撕成两半。
会客厅角落的古董座钟突然发出沉闷的报时声，惊起窗外一群白鸽。
"够了！
"轮椅突然向前滑动半米，杨素素的声音像碎冰落入深潭，"梓欣，你太过分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凡注意到她扶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在微微发抖，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阳光穿过落地窗照在她浅褐色的发梢，给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杨梓欣夸张地捂住嘴："哎呀，姐姐居然会生气？
"她弯腰凑近轮椅，"该不会看上这个山里来的穷小子了吧？
"苏凡弯腰捡起最大的一片碎纸，指腹擦过纸张边缘时突然顿住。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碎纸背面用朱砂画着半截符咒，正是《黄泉密卷》里记载的"锁阳符"。
"杨小姐。
"他首起身时己经恢复平静，声音里带着山涧流水般的清冷，"令尊的病，是不是每逢朔月就咳血？
"杨梓欣正要撕第二张纸的手突然僵住。
杨素素猛地抬头，轮椅发出嘎吱一声响。
"你怎么知道？
"姐妹俩异口同声。
苏凡从怀中取出个青布小包，解开时露出三枚泛着幽蓝的银针："神农涧的规矩，退婚可以。
"他指尖银针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但聘礼得还。
"窗外乌云骤聚，会客厅里的温度莫名下降了几度。
老周打了个寒颤，突然发现墙上的家族合影全部歪向了右侧。
杨梓欣的高跟鞋跟卡在了波斯地毯的织纹里，她低头去拔时，一缕黑发垂下来遮住了她骤变的脸色。
轮椅碾过碎纸的声音格外清晰。
杨素素停在苏凡面前半米处，仰起的脸上带着他熟悉的倔强——和师父每次提起"那个人"时如出一辙的表情。
"苏先生。
"她伸手按住他捏着银针的手腕，掌心冰凉却有力，"我替妹妹道歉。
作为补偿..."她突然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红晕，"请允许我招待您住下。
"杨梓欣尖利的笑声刺破凝重的空气："姐姐你疯了吧？
让个陌生男人住进...""我以杨家嫡长女的身份。
"杨素素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落在玉盘里的冰珠，"邀请苏先生做客。
"她转向苏凡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羽毛状的阴影，"就当是...我对神农一脉的请教。
"苏凡看着这个轮椅上的姑娘，突然想起临行前师父说的话。
老人摩挲着那枚残缺的玉佩，山风卷起他灰白的长须："记住，九阳绝脉发作时，唯有身怀..."窗外响起惊雷，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
苏凡收起银针，对着杨素素深深一揖："那就叨扰了。
"老周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快步走向门口吩咐佣人准备客房。
杨梓欣狠狠瞪了姐姐一眼，甩上门时震得博古架上的青花瓷瓶嗡嗡作响。
雨声中，苏凡弯腰帮杨素素捡起滑落的毛毯。
他的指尖无意擦过她的手腕，两人同时一震——她腕间那串翡翠念珠突然变得滚烫，而苏凡袖中的《黄泉密卷》无风自动地翻过三页。
"苏先生？
"杨素素疑惑地看着突然僵住的他。
苏凡收回手，袖中的古籍恢复平静。
他望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远山轮廓，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沉甸甸压在心头。
师父没说完的话，撕碎的婚书，杨父的怪病，还有杨素素腿上盖着的那条绣着奇怪符文的毯子...所有线索像散落的星子，等待被连成命定的轨迹。
"叫我苏凡就好。
"他推起轮椅时，闻到一缕淡淡的药香，"接下来可能要给你添不少麻烦。
"杨素素低头整理裙摆，没让他看见自己嘴角的弧度："彼此彼此。
"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翡翠念珠，"毕竟杨家...也不像表面这么平静。
"走廊尽头，杨梓欣的红裙一角闪过转角。
苏凡注意到她遗落的手帕上，用金线绣着个残缺的八卦图案——正是鬼医集团的标记。
雨声渐急，远处传来佣人们惊慌的喊声，说是老爷又吐血了。
轮椅在铺着波斯地毯的走廊上留下浅浅的辙痕，苏凡的布鞋踩过一道从窗缝渗入的雨水。
水面倒影中，似乎有双不属于任何人的眼睛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