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干燥而沉重,仿佛将整个世界压在这十几平米的空间里。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一秒一秒地挤压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己经不记得自己坐了多久。
血液在手腕处被铁链勒得缓慢,思维也变得迟钝。
他尝试回忆回家后的每一个细节,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自己脑海中有大片空白。
不是记不清,而是——像被掏空。
门开了。
贺京走进来,西装笔挺,神色平静得有些过分。
他坐在对面,打开一份文件夹,将几张A4纸轻轻推到沈砚面前。
“看一看。”
沈砚低头。
第一张是一份精神病人诊断书,照片上那个人,他记得。
吴均。
流浪者,患者,曾因自残被送进他们医院,喉咙划伤,差点气道断裂。
当时是他主刀抢救。
“他说,看到了你——案发当晚,把林珂抬进电梯。
他还说你嘴里哼着歌。”
沈砚猛然抬头:“你拿一个精神病人的话,当主证?”
“精神病人也有权利。”
贺京冷淡地说,“他曾短暂进入你们医院的住院精神科,病历显示为‘双相情感障碍,带妄想倾向’,但司法鉴定己经确认其在案发时间段意识清晰,供述逻辑可被采信。”
沈砚的目光落在那份病历中“出院小结”那一栏。
上一笔手写评语是:“患者情绪稳定,自主判断能力恢复。”
那笔迹,很熟悉。
是林珂的。
他下意识握紧拳头。
“这不是巧合。”
他说,“这是……预设。”
贺京不置可否,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U盘,插入电脑,播放了一段视频。
画面中是吴均坐在一张折叠椅上,头发杂乱,满脸油污,眼神恍惚。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剧烈咳嗽,却能完整地说出:“他从楼道上来,拿着一把像刀又不是刀的东西……他抱着她进了6楼,那女人软着没动。
他笑了,一边拖,一边唱歌,是,是那首……《三月晴》。”
沈砚猛地一震。
那是他手机***的旋律,只有林珂知道他喜欢那首老歌。
她曾笑他老派:“三十多岁的人听什么文艺民谣?”
可这个疯子,不该知道这些。
“你们给他看过我的资料?”
沈砚冷冷道。
贺京收起U盘:“他只是说出了他看到的。
我们唯一要做的,是验证他说的话对不对。”
“他说得没错。”
一个新的声音响起。
门再一次被推开,一位穿着淡蓝色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女人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年轻警官。
她自报身份:“林絮,市精神司法评定中心主任。
我们刚刚完成了对吴均的状态鉴定,他符合司法证人条件——在供词时间段内无妄想、无幻听。”
“他是疯子。”
沈砚冷静地说。
林絮微笑:“他是被你救活的疯子。”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在沈砚胸口的某个角落。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这场局的起点——而是早在他以为自己“救人”的那一刻,就被列入剧本之中。
“你们就这么急着要定我?”
他看着贺京。
“我们不是定你。”
贺京摊手,“我们只是拼图。
这块拼图,你恰好最适合。”
“我有一个请求。”
沈砚平静道,“血检和药检,我要求全身神经递质检查,唾液、毛发、血液——任何可能残留镇静剂或遗忘类药物的证据都必须查。”
贺京看了他一眼,“己经送检。”
他顿了顿,又打开一份新的资料。
“还有一个问题。
林珂生前提交过一封匿名举报信,地址是海渊市人民检察院,信中提到你参与过‘医疗样本非法流转’、‘疑似器官销售’。
信件我们己经比对过,是她本人笔迹。”
沈砚瞳孔紧缩。
“她——”他呼吸一窒,“她不可能这么做。”
“她在信里说,她很抱歉,但她‘无法再沉默’。”
贺京将那封信平铺在桌上,末尾签名两个字:林珂。
那字,是她的。
但那内容……像是她死前被逼写下的“交代信”。
或者,那根本就不是她写的——而是有人,借用了她的笔迹和记忆。
他盯着信纸,看着那些列出的时间节点,列得清清楚楚,每一件他曾参与处理过的、早己尘封的急诊事故细节都被一一还原,甚至包括——“两年前你更改过器官适配表。”
沈砚猛地看向贺京,“那是一次系统错误!
病人适配错误,我当时临时修正——最后救回了人!”
“但你没有走标准流程。”
贺京淡淡地说,“你绕过了系统审核,篡改了记录。”
“是林珂帮我覆盖的!”
沈砚声音提高。
他说出口的那一刻,便意识到这是陷阱。
贺京只是需要他自己说出来。
他闭上嘴,整个人瘫回椅子。
这场局,太完整了。
动机:医疗舞弊证据:死者指纹、血迹、工具、现场监控断点目击者:精神病患者亲眼所见补刀:举报信每一环都对准他,而且,没有一环是假的。
只是——每一环都“刚好”存在于林珂的世界里,那个只有她最清楚的世界。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有人在用林珂的记忆、她的字迹、她的感情,来“制作”一个沈砚。
一个杀人凶手沈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