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青崖山染成一片赤金。林清梧的罗裙被荆棘勾破三道口子,她顾不得理睬,
踮起脚尖去够峭壁上的那株赤灵芝。父亲说过,这味药能解百毒。忽然脚下一滑。
风声呼啸着灌入耳中,她本能地护住怀中药篓。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反倒跌进一片温热。
松柏气息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玄铁护腕硌得她腰生疼。"姑娘可要当心。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林清梧抬头望去,男子眉目如画却面色惨白,
玄色劲装被血浸透大半。他身后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黑衣人的尸体,手中长剑犹自滴血。
"将军受伤了。"她瞥见他肩头乌紫的箭伤,指尖轻轻一触,"是淬了鹤顶红的狼牙箭。
"萧驰野诧异地挑眉,这荒山野岭的采药女竟能一眼辨出西域奇毒。他正要开口,
眼前忽地漫开猩红雾霭。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少女鬓边沾着草屑的海棠花。竹楼药香氤氲,
萧驰野在剧痛中醒来。眼前漆黑一片,耳边传来捣药声清脆。"姑娘是医者?"他试着起身,
却被一双柔荑按回榻上。"将军目中有毒血淤积,这三日需蒙着药纱",
林清梧将捣碎的龙胆草敷在他眼上,"民女...唤作阿梧。"她指尖微微发抖,
方才替他更衣时,
那枚刻着"萧"字的虎符从染血的中衣滑落——正是父亲月前丢失的边关调兵符。夜雨敲窗,
萧驰野高热不退。他滚烫的手掌忽然攥住她腕子:"别走。
"林清梧望着他因痛苦而苍白的唇,想起七岁那年瘟疫,也是这样攥着母亲逐渐冰冷的手。
鬼使神差地,她轻轻哼起江南小调。三日后拆去药纱时,萧驰野的目力仍未恢复。
他倚着门框听少女晾晒草药,忽然道:"阿梧的眼睛定如初春新柳。"林清梧手一抖,
晒药的竹匾险些打翻。这些日子,他总爱用蒙着药纱的"眼睛"追着她身影转。
直到那日她在溪边浣衣,腰间玉佩不慎滑落。萧驰野循声摸来,
指尖触到玉佩上凹凸的纹路——双鹤衔芝,正是太医院院判林家的徽记。十年前漠北战场,
他亲眼见过这图案出现在敌国细作传递的毒药瓶上。"原来你是林家人。"他轻笑,
手中却寒光乍现。林清梧望着抵在喉间的匕首,忽然握住他手腕按在自己心口:"将军可知,
鹤顶红真正的解药..."殷红从唇角溢出,"要以制药人的心头血为引。
"竹楼轰然倒塌在暴雨里。林清梧倒下去时,看见萧驰野眼中猩红褪去,
重瞳里映出自己苍白的笑。远处传来马蹄声阵阵,是羽林卫玄甲上特有的龙鳞响。
---药人骨---林清梧在剧痛中听见玉碎的声音。萧驰野手中染血的玉佩裂成两半,
露出中空夹层里泛黄的绢帛。暴雨冲刷着褪色的朱砂御印,
那上面赫然画着两个襁褓交换的图腾,末尾题着前朝太后的凤印。
"二十年前...咳...太后诞下的不是皇子..."她咳出大团黑血,
指尖深深抠进他战甲缝隙,
"而是...敌国送来和亲的...双生公主..."萧驰野的手颤得几乎抱不住她。
他三日前这双手还能拉开三百斤的铁弓,此刻却连一方丝帕都握不稳。怀中人轻得像片落叶,
让他想起漠北那些被风沙卷走的亡魂。羽林卫的铁蹄声逼近山崖。"将军!
"副将韩冲滚鞍下马,却在看到林清梧腰间玉佩时骇然变色,"此女正是通敌案关键证人,
圣上命我等——"寒光闪过,韩冲的剑穗齐根而断。萧驰野将林清梧裹进大氅,
滴血的剑尖直指羽林卫:"今日谁敢近前三步,便如此穗。"林清梧在混沌中轻笑。
这才是她爱的男人,纵然千军万马亦敢以剑指天。意识消散前,她摸索着咬开衣襟暗袋,
将沾血的药丸渡入他口中。萧驰野尝到了比鹤顶红更苦涩的味道。
---同心蛊---林清梧在冰棺中醒来已是月余之后。腕间金铃叮咚作响,
这是药人苏醒的征兆。她望着琉璃顶外飘落的桃花,
忽然记起儿时在太医院地窖见过的那些琉璃罐——每个罐中都泡着个与她眉眼相似的女子。
"你母亲是第一百三十七代药人。"父亲的声音混着药杵声传来,
"当年太后用三十万大军换林家一个承诺,要用药人血脉养出最完美的皇室继承人。
"冰棺轰然开启,萧驰野玄色龙纹衮服上还沾着夜露。他眼底翻涌着林清梧看不懂的情绪,
掌心托着的正是那半块裂璜。"先帝临终前告诉我,当年换婴案另有隐情。
"他抚上她心口狰狞的疤痕,"却没说这隐情要用姑娘的命来换。"林清梧突然剧烈喘息。
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母亲泡在药汤里的苍白躯体,父亲深夜对着敌国密函落泪,
还有萧驰野班师回朝那日,她在城楼上望见的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为什么给我种同心蛊?
"她盯着他颈间与自己同频跳动的血线。萧驰野扣住她后颈的力道近乎凶狠,
吻却轻得像片雪花:"因为阿梧说过,要与我同生共死。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更因为那日太医院案卷记载,药人苏醒后第七日,
将彻底成为无知无觉的毒傀儡。窗外惊雷炸响,照见太医院地窖深处三百具琉璃棺。
每具棺中都躺着个与林清梧别无二致的少女,心口插着刻有皇族名讳的玉牌。
---合卺毒---大婚那日,林清梧腕间金铃突然发出凄厉嗡鸣。
鎏金铜镜中映出九鸾朝凤冠,她却盯着自己心口——那里本该有道狰狞疤痕,
此刻竟光洁如初。"娘娘,该喝合卺酒了。"喜娘捧来的缠枝莲纹杯中,浮着片桃花瓣。
林清梧指尖刚触到杯沿,整座宫殿的红烛骤然熄灭。黑暗中传来骨骼错位的咔咔声,
她借着月光看向铜镜,惊见镜中自己正冲她诡笑。萧驰野破门而入时,
正撞见新娘将匕首刺向心口。喜服在缠斗中撕裂,
露出林清梧后背的图腾——与太医院冰棺中那些女子一模一样的双生并蒂莲。"阿梧!
"他徒手攥住刀刃,血珠滴在她雪白的脊背上。那朵并蒂莲突然开始蠕动,
竟化作数百条血线钻入他伤口。同心蛊在血脉中发出欢鸣,
林清梧看清了萧驰野记忆里的画面:五岁的小公主穿着漠北貂裘,
踮脚去够王帐中的狼首弯刀。帐外传来妇人低泣:"真正的公主早被林院判调包,
过是药人傀儡......""原来我才是敌国公主......"她踉跄着跌进满地残红,
腕间金铃寸寸碎裂。萧驰野的吻混着血腥气压下来:"不,你是我的皇后。
"殿外忽然传来羽林卫的惊呼。他们冲出门槛,看见三百具冰棺悬浮在夜空,
每具棺中都站着个与林清梧相同的女子,正齐声哼唱江南小调。
---长生诅---太庙地宫深处,林清梧抚摸着玉璧上的刻痕。
那些记载着"圣祖皇帝得道飞升"的铭文在她触碰的瞬间剥落,
露出底下***写的真相:"昭元三十七年,帝中蛊毒,命太医院制长生人。林氏献***,
剖其心浸药,帝饮之,得延寿甲子。女化白骨,啼哭三月不绝。
"萧驰野的体温从身后贴上来,他握着她的手按在最后一行小字上:"每代帝王大婚,
需以药人心头血饲蛊,否则蛊虫反噬,天下大疫。""所以你需要无数个我。"林清梧轻笑,
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里盛开着一朵血肉模糊的并蒂莲,
两根花茎分别缠绕着两人的心脏。地宫剧烈震动,冰棺如流星坠入深渊。
敌国铁骑的号角声响彻边关,
林清梧却在漫天火光中看清了萧驰野眼底的泪——原来同心蛊连的从来不是情爱,
而是帝王与药人共享的百年孤寂。无数记忆如潮水涌来。她终于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雪夜,
自己作为第一个被剜心的药人,是怎样在剧痛中咬破指尖,
用血在太医院墙上写下永生永世的诅咒:"以我骨血为引,凡萧氏皇族动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