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雨势渐大,冷风也跟着作伴,而那野草竟像是受不住身上的潮湿与愈发冰冷的角落,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颤动起来。
突然——在那干枯毛躁的野草下,一双犹如夜晚幽潭般的眼睛猛的睁开!
原来那所谓的“野草”不过是这人的头发。
只见这人从怀中伸出一只如骷髅般的手,缓缓地扶上墙壁站了起来,露出一张像是长期不进食而导致的瘦削无比的脸。
“嗬……”这人身子颤了颤,苍白且毫无血色的脸面向街道。
许是从睡了良久的地面起来,又赶上这肆虐着的冷风,或者是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此时空无一人,心中不免升出些许悲凉。
这人愣了片刻,不知脑海里想到什么,身体犹如一支箭矢弹射了出去。
狂风裹着如针般的雨向她袭来,身上穿着褐色带有补丁的衣服,不,应该说是薄如蝉翼的一块不规则的布料,随意的披在身上。
脚下只有一双像是经历过千百次磨难的草鞋,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的彻底散架,可她却没有任何停留,仍不断的向记忆中的方向奔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的乌云慢慢散去,雨水也随着乌云一同离开,少女终于到了想要到的地方。
她慢慢停下脚步,表情似委屈,又似愤怒。
在一间并不大的茅屋前,里面隐隐有女人的哭泣声,可少女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呆呆的站立在屋前。
“秋瓷……呜……娘对不住你啊……”屋内女人像是疯魔般低吼又似绝境之中痛苦之人的呢喃。
良久,少女走到一处,双手圈住自己,缓慢的蹲在茅屋侧面的角落,旁边挨着一间用几根木头简易搭建的小屋子,用来放置木头和各种杂物。
许是年久失修,在这寒风吹来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秋瓷看着那因风而裂开的木头,很怀疑它下一秒就会坍塌。
她听着屋内女人的抽泣声,眼中划过一抹极致悲伤的情绪。
从阿娘一反常态说要去镇上玩开始,她就敏锐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合理,她知道,她的阿娘终于要抛弃她了。
可秋瓷很理解阿娘,虽然阿娘从未向秋瓷认真讲过她的出身,但能从镇上孩童向她的谩骂、大人们的闲谈,和阿娘在无人处的发泄中拼凑出真相。
阿娘是京城醉春楼里的人,因为爱上书生汪临决定与他远走高飞,或许那一刻是真心的,汪临赎下了母亲,并且放弃科举与阿娘来到这个小村落。
但是好景不长,汪临染上了赌博,他们从京城带来的银两以及首饰都被拿去抵债,阿娘只能做些女红来维持生计,即便是这样生活依旧每况日下。
后来汪临在一次赌博中惹到一位大人物,当场就被护卫砍死。
阿娘知道消息后本想殉情,可被村里人发现并送到了医馆,这个时候阿娘才发现有了孩子。
阿娘不忍心孩子出生之后受人指点,想着一起寻死。
可不知是不是巧合,孩子总能稳稳留下,阿娘也放弃了,转而在想孩子是老天留给她在人间的希望。
阿娘很爱她,在秋瓷眼里是这样的……等到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秋瓷晃了晃神,转头趴在茅屋上仔细倾听,屋内己经没有任何声音,仿佛房子里根本没有人一样的安静。
“阿娘是睡着了吧。”
秋瓷这样想着。
秋瓷转动头部,身体立马传来“咔咔咔”的响声,舒展完一晚上都未动的身体,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看。
就仿佛看到了从前阿娘在茅屋外坐着女红,旁边是秋瓷在捣乱……秋瓷眸光微闪,轻轻的对着茅屋说:“阿娘,小瓷走了,勿念……”在秋瓷说完这句话时,茅屋后方的一只浅棕色渐变的小鸟朝她飞来,仿佛是在回应她。
秋瓷看了看眼前的小鸟,内心升起一丝暖流,伸出手,朝着小鸟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小鸟很通人性的停在了秋瓷的手上,任由她抚摸自己光滑的羽毛,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思念。
秋瓷摸完之后把手抬高,对着小鸟说:“去吧。”
随后脚步沉重的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走了。
小鸟在原地转了转,向着茅屋的方向飞去,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突然,它眼神扫到了某处,随后径首朝那飞去,最后停在茅屋后方的一块经历过岁月冲刷而不再崭新的墓碑上,而这墓碑上正刻着“汪临之妻——秋鸾”。
小鸟好似没有任何负担的在墓碑上啄了啄,然后开始用小小的嘴给自己的羽毛梳妆打扮。
……秋瓷离开茅屋百来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她要离开,可她能去哪呢?
她也不知道。
内心如一团白雾茫茫看不见尽头的路,茫然与无措爬上她的脸庞,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只能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自己会通往何处,然而就在她眼神游离的西处扫荡时,视线定格在某处,然后一抹微笑出现在秋瓷的脸上。
只见她捡起一根到她膝盖处高的枯树枝,竖着让它垂首立在地上,然后慢慢地松手。
树枝没了支撑而摇摇晃晃,最后倒在了一个方向。
看着树枝倒向的方向,是山林。
山中无人居住,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虽说山中药材野味繁多,也有人在林中埋藏宝藏,但这其中也蕴含着无限的危险,且不说山林中的猛兽,就林中带有剧毒的动植物也让人防不胜防,更让人畏惧的是那每到傍晚的大雾,同样含有剧毒,并且还会使人陷入幻觉当中。
如果能侥幸避开动植物,却没能注意傍晚的来临碰上大雾,就会在幻觉当中慢慢死去。
可这对于少女来说己然不重要了,如今的她,只想离开这个令她伤心又怀念的地方,无论生死……如果能够死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