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集市上,人群熙攘,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空气中弥漫着烤饼的焦香、鱼腥的咸涩,还有牲畜粪便的臭味。
梁生抱着一捆刚买的草药,低头快步穿过人群。
他不敢抬头,因为每次抬头,都会看见那些“东西”。
可今天,他没能躲开。
眼角余光里,街角的阴影处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
她长发披散,水珠不断从她破烂的衣角滴落,可地上却没有一丝水渍。
她的皮肤泛着死人才有的青白色,双脚悬空,离地三寸。
最可怕的是——她没有脸。
本该是五官的位置,只有一片平滑的空白。
梁生的脚步猛地顿住,喉咙发紧。
那女鬼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缓缓转过头来。
“小郎君……”她的声音像是从水里挤出来的,黏腻阴冷,“你能看见我?”
梁生浑身僵硬,手指死死掐进掌心的草药里。
不能回答,绝对不能回答。
老道士说过,一旦和这些“东西”搭话,就会被缠上。
他猛地低下头,加快脚步往前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又看见了?”
身旁的老乞丐低声问。
梁生没回答,只是攥紧了衣角。
他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你这双眼睛啊……”老乞丐摇摇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怜悯,“迟早会惹祸的。”
梁生苦笑。
他当然知道。
从小到大,他因为这双能看见鬼神的眼睛,被村里人视为不祥之人。
五岁那年,他指着空无一人的墙角说“那个叔叔没有头”,吓得全村人连夜请来神婆驱邪。
七岁时,他看见井里浮出一张泡胀的脸,第二天,村里就有人投井自尽。
十岁那年,一场大火烧死了他的父母,亲戚们都说他是“阴眼招灾”,将他丢在了荒山野庙。
若不是老道士收留了他,他早就饿死了。
可如今,老道士也死了。
夕阳西沉,梁生回到城郊那座破旧的道观。
道观年久失修,门上的朱漆早己剥落,院子里杂草丛生。
三年前,老道士在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临死前只留下一句话:“生儿,后院偏房的箱子里……有样东西是留给你的。
记住,不是它找到了你,而是你找到了它。”
梁生一首没敢打开那个箱子。
但今天,那个无脸女鬼的出现,让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他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偏房。
角落里,那个积满灰尘的乌木箱子静静躺着,箱子上刻着古怪的符文,锁己经锈死了。
梁生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符文。
触手的瞬间,他仿佛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师父……”他低声唤道,喉头发紧。
深吸一口气,他用力掰开锈锁。
“咔嗒”一声,箱盖弹开了。
箱子里铺着一块褪色的红布,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对笔。
一支漆黑如墨,笔杆上刻满细密的符文,触之冰凉刺骨;一支洁白如玉,笔尖泛着淡淡的银光,握在手心却温暖如春。
梁生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黑笔。
刹那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耳边骤然响起无数低语——“判官……”“新的判官……”“他终于来了……”那些声音忽远忽近,像是千百个人同时在他耳边呢喃。
梁生浑身发抖,想要松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像是黏在了笔杆上,怎么也甩不开。
更可怕的是,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油灯的火焰变成了诡异的青色。
墙角、梁柱、门缝……无数黑影从西面八方渗出,缓缓向他聚拢。
那些影子没有固定的形状,时而如人,时而如兽,唯一相同的是——它们全都“看”着他。
“滚开!”
梁生本能地挥动黑笔。
笔锋划过空气,竟留下一道墨色的痕迹,如同刀锋般斩向最近的一个黑影。
“嗤——!”
黑影发出一声尖啸,瞬间消散。
其他黑影顿时停滞不前,似乎在犹豫。
梁生喘着粗气,低头看着手中的笔,心跳如雷。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