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丢了阿爹留下的牛皮笔记本,跑破了七双千层底布鞋,却始终跑不出山脊线勾出的那抹青灰色。
爷爷说我们张家人骨血里刻着山峦的纹路,注定要守着这片地脉过活。
这话我是不信的,至少十五岁前不信。
那会儿我总蹲在村口老邮筒旁等报纸,透过《民俗周刊》的铅字窥探山外的世界。
直到三年前中元节,我亲眼看见后山乱葬岗飘出三盏引魂灯——不是磷火,是真正的青白色灯焰,悬在离地三尺处沿着山道飘向深潭——才明白爷爷说的"地脉"里究竟沉着多少秘密。
王老六的电锯卡在第十七圈年轮时,树心里喷出的血雾糊了他满脸。
这是棵三人合抱的百年水杉,根系盘踞在山神庙正西方三十丈处。
暗红色汁液顺着锯齿状的刃口往下淌,滴在树桩截面上竟发出油脂燃烧的哔啵声。
同来的李二狗最先发现异常——那些被锯断的枝桠落地后像活蛇般扭动,表皮浮现出鳞甲状纹路。
"老六哥,这树怕是有说法..."李二狗话音未落,王老六已经抡起斧头劈向树干。
钝器撞击木质的闷响在山谷回荡,惊起一片黑压压的寒鸦。
三日后子时,第一片碎瓦砸中我家院里的石磨。
当时我正在给七星灯添油。
灯盏是青铜铸的饕餮纹,爷爷用二十年才养出灯芯处那点青芒。
灯油突然剧烈晃动,檐角铜铃炸响的瞬间,我听见后山传来巨石滚落的轰鸣。
"坎位地脉断了。
"爷爷从厢房转出来时,深蓝道袍上已用金线绣好北斗阵。
他甩给我一捆浸过黑狗血的麻绳,绳结处串着七枚康熙通宝,"缠腰上,逆三圈顺四圈。
"山道上的月光白得瘆人。
越接近山神庙,腕间桃木珠串越是滚烫。
第五枚八卦珠突然"咔"地裂开细纹,雷击木的焦香味混着腐叶气息直冲鼻腔。
转过最后一道弯时,王瘸子突然瘫坐在地——那棵守护山神庙三百年的老槐,此刻像被剥皮的巨人匍匐在乱石堆里,***的木质层布满蚯蚓状血管,正随着我们的脚步突突跳动。
"退到坤位!
"爷爷扬手撒出把朱砂。
红雾弥漫间,我瞥见坍塌的庙门下渗出黑水,粘稠的液体里浮着鳞片状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