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是修长的手指轻轻捻动银针,针尖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
"张阿姨,这次针完感觉怎么样?
"温如是的声音如同他手中的银针般轻柔,带着南方人特有的温软语调。
趴在治疗床上的中年妇人长舒一口气:"温大夫,您这手针法真是神了!
我这老腰疼了半个月,刚才那一下酸胀过去,现在居然松快多了!
"温如是唇角微扬,眼角泛起浅浅的笑纹。
他手法娴熟地起针,消毒,然后将银针一一归位到那个紫檀木针盒中。
针盒边缘己经有些磨损,但木质依然油润光亮,显然是被主人常年摩挲爱护的物件。
"您回去后记得按时敷药,下周再来巩固一次。
"温如是边写病历边嘱咐,钢笔在纸上划出清隽的字迹。
送走张阿姨后,温如是看了眼墙上的老式挂钟。
下午三点二十,预约名单上最后一个病人应该快到了。
他揉了揉微微发酸的肩膀,走到诊室角落的洗手台前,打上肥皂仔细清洁双手。
水流冲刷过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腕间一块简约的机械表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温大夫!
温大夫!
"医馆前台的李姐突然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来了个急诊病人,说是突然耳朵听不见了!
"温如是眉头一蹙,迅速擦干手:"让他进来吧,其他预约的病人稍等一下。
"诊室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花哨衬衫的年轻男人几乎是跌坐在候诊椅上,身后跟着一个神色焦急的年轻女孩。
"陈总,您再坚持一下,医生马上..."女孩话没说完,就被男人挥手打断。
"大声点!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破中医馆行不行啊?
要不去协和挂急诊算了!
"温如是静静观察着这位病人。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高挑,那张本该英俊的脸此刻因为惊恐和不适而略显扭曲。
他身上的衬衫是某个奢侈品牌的当季新款,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很贵"的气息。
"突发性耳聋?
"温如是提高音量问道。
年轻男人抬头,对上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面前这个白大褂医生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皮肤白皙,眉眼如画,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像是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右耳突然听不见了,嗡嗡响!
"他指着自己的右耳喊道,语气中满是烦躁,"你是医生?
你会治吗?
""温大夫是我们这儿最好的针灸医师,"李姐在一旁忍不住插话,"他祖上可是御医!
"温如是轻轻摇头示意李姐不必多言,走到病人面前蹲下,与他平视:"我是温如是。
您贵姓?
""陈嘉俊。
"男人皱着眉回答,"我从广东来的,这两天在北京谈项目,昨晚熬了个通宵,今天中午起来就这样了。
"温如是点点头,取出一个小手电:"我先检查一下耳道。
"当温如是的手指轻轻触碰陈嘉俊的耳廓时,后者明显僵硬了一下。
医生的手指微凉,触感却意外地令人安心。
"耳道没有异常,应该是突发性耳聋,西医叫突发性感音神经性听力损失。
"温如是专业地解释道,"熬夜、压力大都是诱因。
针灸治疗这个效果很好,您愿意试试吗?
"陈嘉俊狐疑地看着他:"扎针?
往耳朵里扎?
""主要是耳周和手上的穴位。
"温如是耐心回答,"第一次治疗大概二十分钟,应该就能缓解症状。
""陈总,您就试试吧,"旁边的女助理劝道,"协和现在过去挂号排队至少要两小时..."陈嘉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行行行,赶紧的!
不过我警告你,要是把我扎坏了...""不会的。
"温如是浅浅一笑,转身去准备针具。
当那个古朴的紫檀木针盒再次被打开时,陈嘉俊的眼睛瞪大了:"等等!
你要用这些针?
没有一次性针吗?
"温如是正在用酒精棉仔细擦拭银针:"家传的银针,比不锈钢针疗效更好。
每次使用前后都会严格消毒,请放心。
""开什么玩笑!
"陈嘉俊猛地站起来,"这年头谁还用重复使用的针?
万一有艾滋病乙肝怎么办?
"温如是的手停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无奈:"陈先生,这些针经过高温高压消毒,比一次性针更安全。
我家三代行医,从未...""我不管!
"陈嘉俊挥手打断他,不小心碰到了温如是手中的针盒。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紫檀木针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摔在地上。
盒盖弹开,数十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西散飞溅,洒落一地。
诊室内瞬间安静得可怕。
温如是僵在原地,盯着地上散落的银针,嘴唇微微颤抖。
那是他祖父传下来的针具,每一根都由老银匠手工打造,陪伴他完成了无数病例。
"我...我不是故意的..."陈嘉俊的怒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多少钱?
我赔给你。
"温如是深吸一口气,缓缓蹲下,开始一根一根地捡拾银针。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这些针,有钱也买不到。
"他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怒气,只有深深的惋惜,"我祖父用了三十年,传给我父亲,又传给我。
"陈嘉俊愣在原地,看着这个温润如玉的医生跪在地上捡针的样子,心里突然涌上一阵莫名的愧疚。
他也蹲下身,笨拙地帮忙捡起几根针:"那个...对不起啊...""没关系。
"温如是接过他手中的针,轻轻叹了口气,"您先坐到治疗床上吧,我用一次性针给您治疗。
"陈嘉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默默照做了。
他注意到医生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心疼。
温如是取出一包未开封的一次性针灸针,拆包装的动作依然轻柔专业,仿佛刚才的插曲没有发生过。
"会有点酸胀感,请放松。
"温如是说着,精准地将第一针扎入陈嘉俊耳后的翳风穴。
出乎陈嘉俊意料的是,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几乎没有痛感,只有一种奇特的胀感从接触点扩散开来。
接着是第二针、第三针...温如是的手法行云流水,每一针都又快又准。
"这是耳门穴,这是听宫穴..."温如是边操作边轻声解释,"这几个穴位对耳部气血流通很有帮助。
"陈嘉俊惊讶地发现,随着温如是下针,他耳中的嗡鸣声真的在逐渐减轻。
二十分钟后,当温如是起完最后一针时,他的听力己经恢复了七八成。
"神了!
"陈嘉俊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看着温如是,"我真的能听清了!
"温如是微微一笑,正在收拾用过的针具:"还需要再巩固两次,明天后天各来一次比较好。
"陈嘉俊跳下治疗床,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卡:"多少钱?
连刚才的针一起算。
"温如是摇头:"诊金二百,针不用赔。
""那怎么行!
"陈嘉俊皱眉,"我看得出来那些针很贵重。
""家传之物,无价。
"温如是平静地说,"只收诊金。
"陈嘉俊盯着温如是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温医生,你这个人有意思。
"他掏出手机,"加个微信?
我明天准时来。
"温如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扫码添加。
陈嘉俊的微信头像是一张他在游艇上的***,阳光灿烂得刺眼,与温如是简约的山水画头像形成鲜明对比。
"温医生,你医术这么好,怎么在这种小医馆工作?
"陈嘉俊边通过验证边问,"不如来我们公司当健康顾问?
薪水随你开。
""这里很好。
"温如是收起手机,"下一位病人还在等,我就不送了。
"陈嘉俊挑眉,对这种明显的逐客令感到新奇。
通常都是他赶别人走。
助理小张适时地拉开诊室门:"陈总,我们该回公司了,王总那边还等着..."走出医馆大门时,陈嘉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窗户,他能看到温如是清瘦的侧影,那人正在为一位老人把脉,神情专注而温柔。
"查一下这个温如是,"陈嘉俊对助理说,"我要他的全部资料。
"与此同时,诊室里的温如是手机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父亲"两个字。
"爸,"他接起电话,声音有些疲惫,"我知道...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回广州的事。
"挂掉电话后,温如是望着窗外发呆。
陈嘉俊那辆张扬的红色法拉利正驶离医馆,在夕阳下耀眼得令人无法忽视。
就像那个人一样。
温如是摇摇头,转身继续工作。
他并不知道,命运的丝线己经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悄然编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