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你当真要卸下孟姑一职,进入往生门忘却前世吗?”天帝执笔一顿,
有些诧异地问我:“此事江令舟可知道?本座记得,你们曾经约定过彼此陪伴,
谁都不入轮回。”人人都知道,地府的阎王和孟姑相爱千百年,
是四海八荒乃至九重天的一段佳话。我神色平静:“我确定。”江令舟的确爱我如命,
宠我入骨。可他不知道的是,我因救他与他共感。他与旁人欢好的每一次,我都能感受到。
……1刚回到地府,侍女就端了药给我。“姑姑,您该喝药了。”她放了个食盒在桌子上,
笑得弯了眼:“阎君怕您嫌苦,今日特地去人间给您买了糕点蜜饯呢。”殿外,
有侍女在嘱咐伺候我的新人。“碧瑶姑姑可是阎君心尖上的人,伺候她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不然仔细你的鬼皮!”是啊,我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就连他死,都是为我殉情。
为了不被强行入轮回,他深入忘川,单枪匹马夺权,成了威震八方的阎王。而我成为孟姑,
在地府与他长相厮守。我看着那晚热腾腾,暗红色的汤药,心中抽痛一瞬。
百年前的冥鬼大战中,我受重伤昏迷。为了给我补身子,江令舟日日用心头血为我入药。
人人都感慨他把我看得比命都重要。可没人知道,我之所以重伤,
是为救江令舟跳下鬼哭河寻找还魂草。我受百鬼啃食、冥河腐蚀,丢了大半条命。
药仙告诉我,只要用我的血温养还魂草,我就能分担他的痛苦,与他共感。
为此我几乎流失全身血液,昏迷数月。之后我便常常觉得浑身燥热,酥麻娇软,
像是独自行了一场房事。我原先只以为我是思春过度。直到一月前,
我无意间发现江令舟在地府的隐秘处养了一个女人。他所谓的处理公务,
都是去陪伴那个女人。就连每次我的异常之感,都是他们在欢好。数百年来,
我无形中参与着他和别人抵死缠绵的每个日夜。就像现在。我浑身发热,
如同置身燎原的大火,似要烧干我最后一点水分。
我都能想象到此时江令舟在那女人的床榻上,有多么孟浪狂野。昏沉间,
耳边响起温柔的声音:“阿瑶,你怎么了?”江令舟将我搂在怀里,
面露担忧:“怎么出了那么多汗?是不是旧疾复发了,我去唤鬼医来看看。”“不用。
”我抓住他的胳膊,不动声色从他怀里挪出来。他身上腻人的香粉味让我作呕,正想质问,
却瞧见他脖子后方,有几条红色的抓痕。我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连质问争吵都没必要。
因为还有七天,我就要离开了。2江令舟见我兴致不佳,为了哄我,亲手做了一桌膳食。
其实如今我们不吃东西也不会饿。可为了满足我的口腹之欲,他总是亲自下厨为我做菜,
甚至还经常去人间学习厨艺。望着面前这桌珍馐美馔,我只觉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因为其中多了些我从不爱吃的菜式。恐怕是江令舟为了哄人,特地为那人学的。
他坐在一旁为我布菜,眼里满是爱意,“阿瑶,你多吃些……”“阎君不好了!”忽然,
殿门被一名女侍撞开。“忘川河有恶鬼闹事,您快去看看吧!”江令舟皱眉,
下意识凝起法力要将女侍打出去。却在看清女侍容貌的瞬间停下动作。他起身,
挡在女侍面前,忍不住怒斥:“本座不是说了今日要陪夫人,任何事都不许打扰本座吗!
”我心尖猛地一颤。哪怕那女侍轻纱覆面,我也认出,她就是那个女人,温沁雪。
此刻她被凶了,红着眼泫然欲泣,柔弱无骨从地上爬起来,抹着泪娇俏逃离。
江令舟有些慌乱,他搂着我的肩膀开口,语气有些不自然,“阿瑶,你先自己吃,
我去处理一下就回来陪你。”我忍不住苦笑,忘川河归我管,有没有恶鬼闹事,
我还能不知道吗?我推开他的手,“去吧。”江令舟满眼爱意地在我脸上落下一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我悄悄跟了上去。直到我看见江令舟赶到温沁雪的院子里,
将她拥入怀中。他咬着她的耳朵,“不是警告过你,不许出现在阿瑶面前。
”温沁雪弱柳扶风般靠在他的怀里,眼泪颗颗砸落。“我只是太爱你了,
连你离开一刻我都受不了。“阿舟,你就不能纳我为妾,让我日夜服侍你吗?
”江令舟搂着她的手骤然收紧,语气微凛:“本座此生只会有阿瑶一个女人,你想都别想。
“若不是念在你在冥鬼大战中救了本座,又寸步不离照顾本座,本座连碰都不会碰你,
温沁雪,你要学会知足。”温沁雪委屈地瘪嘴,挣脱开他的手就要往屋里走,
却被他从身后抱住腰身。江令舟眸色一暗,从她身前往里看,声音微哑:“好了,别闹了,
本座都瞧见了,你里面是空的……”温沁雪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
挑逗地娇笑:“想知道我里面穿的是什么吗?我就怕你看了走不动道,
没法回去陪你那夫人用膳了。”说着,她撩开袖子,露出朦胧的薄纱。
这好似燃烧了江令舟最后一丝理智,他猛地将温沁雪按在玉桌上,将她的衣衫撕裂。
“你也配提阿瑶?在本座眼里,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暧昧缠绵的声音传来,
撕碎的布料飞出落在我的脸上,带着腻人的香气。我浑身燥热,腿软地迈不动步子,
只能强撑着靠在墙上,靠着粗粒的石子划破手臂来保持冷静。眼泪汹涌而出,
黏着发丝贴在脸上。如果江令舟认定当年救他的人是温沁雪,
那我为寻还魂草受到的折磨又算什么呢?明明已经决定进入轮回忘却前世,
可心脏仍是蚀骨钻心的疼。我死死捂住心口,大口呼吸起来。忽然,
一道猛烈的法力朝我打来,“是谁在那儿!”3我像块破布口袋,在空中翻滚几下,
重重摔落在地上,吐出几口血。江令舟好似感知到什么,他心中不安,正打算出来看一眼,
却被温沁雪缠上腰间。“你干嘛?不想看人家别的花样了吗?”“小妖精,就知道勾引本座,
看本座怎么狠狠教训你……”我忍着疼,纵身跃入冥河,才压住身上的燥热。回到阎罗殿,
我取出宣纸,一笔一画写下和离书。眼泪大颗大颗掉落,晕开一片墨渍。
当初江令舟三媒六聘娶了我,如今分开,我也想给曾经一个交代。“阿瑶,你在写什么?
”不知何时,江令舟已经走到我身后,作势要探头来看我写的东西。
我慌忙收起和离书叠起来,扯出一抹笑,“一些散诗,写着玩罢了。”见我脸色有些苍白,
江令舟眼中满是懊悔,“抱歉阿瑶,下次我再也离开你了,不过就是几只恶鬼,
能翻出什么花样来?”不想看他虚伪做戏,我别过脸,“公务重要。”江令舟绕到我身前,
想拉我的手,却在触碰到我脉搏的瞬间慌了神色。“阿瑶你怎么受伤了?是谁伤的你!
”他双眼猩红,透着滔天的怒火,好似恨不得要将伤我之人打入无间地狱,挫骨扬灰,
抽筋拔骨。可是江令舟,将我伤成这样的人,就是你啊。我收回手,强压住心中的酸胀,
随口敷衍:“无碍,就是牵扯到旧疾……”话落,江令舟立马将我抱在怀里,
将全身大半功力都渡给我。“我的阿瑶,一定要平平安安。”等我反应过来时,
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而他却瘫软地趔趄几步。感受到他体内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忍不住落了泪。江令舟,你这又是何苦呢?明明不爱了,
却还能做出这幅深情模样……我的眼泪让他心慌不已,他将我紧紧搂进怀里,吻掉我的眼泪。
“阿瑶别哭,我没事。”他从囊袋里拿出一枚同心佩,系在了我的腰间。
“这是我为你亲手雕刻的,你可喜欢?”我垂眸看向那枚同心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方才我分明在温沁雪的身上,看到一枚一模一样的。我扯了扯嘴角,
将那张叠起来的和离书递给他,“这是我为你写的信,不过你七天后才能打开。
”我离开的那天,正好是初见的那日。每年这时,他都会在地府张灯结彩,与众鬼同乐。
江令舟眼中满是欣喜,他如获至宝般将那张宣纸放在心口,拉着我的手,
语气中满是温柔缱绻。“到时候,我也要给你一个惊喜,阿瑶,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忍不住苦笑,眼泪落下洇湿他的衣袍。可是江令舟,我等不到那天了。惊喜和你,
我都不要了。4我昏昏沉沉入睡,醒来的时候,江令舟已经不见了。空荡荡的阎罗殿,
空气中一点他的气息都没有。恐怕是我睡下以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温沁雪了。我起身,
开始收拾东西。成箱成箱我们在人间相恋时的玩意儿,他亲手做的纸鸢、花灯,
还有我亲手缝的荷包香囊。甚至是大婚当夜的盖头,还有那落了红的床单,
都被他当宝贝似得收了起来。我没有一丝犹豫,尽数用幽冥火焚烧殆尽。江令舟回来时,
刚好看见我手里的花灯燃成灰烬。他顿时慌乱不已,甚至都忘了自己会法术,
竟然直接用手去抢花灯,幽冥火灼烧着他的手,透着血红。我捂着手,疼得咬牙轻哼出声。
“阿瑶,你为什么要烧这个花灯?这不是你曾经最喜欢的吗?”他死死盯着我,
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烁。我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都是些旧东西,我不喜欢了。
”江令舟看我神色没有不对劲,才松了口气,他将我搂进怀里,声音温润如玉:“对,
我们阿瑶自然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今日我就带你去人间,挑些时新的玩意儿,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和我去姻缘树上挂签吗?我们即刻就去。”提到姻缘树,
我忍不住攥紧了手。以前我不知提过多少次,他都借口公务繁忙不肯陪我去。如今倒是肯,
不过我已经不需要了。可惜江令舟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直接施法把我带到人间。
不似地府的清冷孤寂,人间热闹繁华,倒是冲淡了我心中的烦闷。
江令舟寸步不离地护着我走在人潮如织的拱桥上,前边就是姻缘树,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线,我有些发神。忽然,身后冲出一个人,朝我猛地撞了过来。
我措不及防跌坐在地上,崴伤了脚,而那撞我的人直直跌落水中。人群惊呼起来,
纷纷朝着桥下看去。“阿瑶,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救人!”江令舟大惊失色,
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就纵身跃入水中。我狼狈地爬起来,整只脚高肿得不成样。
所有人都在赞叹江令舟救人之举,只有我,快被身上的感觉折磨疯了。我扶着桥,
在姻缘树后,看清桥墩底下的二人,正抱着彼此食髓知味地索取。我咬住下唇,
强忍即将溢出喉间的低吟,拔下簪子,狠狠刺入大腿。剧烈的疼痛,让我恢复清明理智。
我麻木地看着他们欢好,眼泪流了满脸。姻缘树上的姻缘签落下,砸在我的头上。我取下,
看见上面情意绵绵的诗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而落款处,
江令舟和温沁雪的名字,都已经在风吹雨打的肆虐下有些模糊了。怪不得,
他一直不肯陪我过来,原来是怕我发现他们的苟且。喉间猛地涌起一股腥甜,我扶着树,
呕出一口鲜血。“好无礼的贼人,竟敢偷人家的姻缘签。”不知何时,
温沁雪已经走到我身后,她笑着捡起那支姻缘签,故作夸张地看着我:“呀,
原来是碧瑶姑姑啊,不过是一支姻缘签,你若喜欢就拿去,就当是我和令舟给你发的请帖了。
”我下意识呢喃,“请帖?”“莫非你还不知?我以为地府都传遍了呢。“等过几日,
令舟就要和我成婚了,他答应我,会让我成为地府最漂亮的新娘。”原来,
江令舟都答应要与她成婚了吗?心脏处疼得好似有把弯刀在搅弄,我苦笑着,
擦了擦唇边溢出的鲜血。正打算离开,却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我醒来的时候,
江令舟正守在我的榻边,满脸憔悴。“阿瑶,你终于醒了,你这几日昏迷我都想过了,
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绝不独活!”我动了动手指,浑身的黏腻让我作呕,我抬眸,
对上江令舟的眼睛,他心虚地挪开视线。什么守着我都是假的,恐怕这几日,
他与温沁雪日夜欢愉,早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殿外,鸡鸣响彻。我算了算日子,
今日就是我入轮回的时候。我拉住江令舟的手,笑着开口:“阿舟,陪陪我,好吗?
”就当是你我最后的时光,让我在失去记忆前,最后再看你一眼。江令舟一脸痛苦为难,
嗫嚅着唇小声开口:“阿瑶,这几日公务堆积,恶鬼闹事层出不穷,
等我处理一下再回来陪你,好吗?”“去吧。”我释然地笑了笑。江令舟走得急,衣袍扬起,
露出他里面的血红色的婚服。我怎么忘了,今天是他和温沁雪成婚的日子?我捂着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