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立刻抬手示意苏璃隐蔽,自己则猫着腰,放轻脚步,像影子一样贴着断墙,一点点向那根巨大的水泥管靠近。心跳在耳边擂鼓,握着半截生锈钢筋的手心渗出冷汗。他摸出兜里那个外壳磨损严重的旧手电筒,拇指用力按下开关。
一道昏黄、颤动的光柱,如同探入深渊的触角,猛地刺进水泥管道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光束照亮管壁内厚厚的污垢和滑腻的苔藓,也照亮了管道深处蜷缩在一起的……人影。
是几个孩子。
最大的男孩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瘦骨嶙峋,穿着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破布片。他挡在最前面,手里死死攥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玻璃,手臂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这简陋的“武器”。他身后缩着三四个更小的孩子,最小的女孩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惊恐,紧紧抱着一个稍大点的女孩。他们***在破衣烂衫外的胳膊、腿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淤痕和结痂的、带着明显齿痕的伤口。在他们身后,堆着几个肮脏的塑料瓶,里面装着浑浊不堪、漂浮着杂质的液体。旁边散落着几块发霉发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面包屑。
昏黄的光线如同入侵者,瞬间打破了管道内死寂的平衡。
“别过来!”最大的男孩像受惊的野兽,猛地将碎玻璃指向光柱射来的方向,声音嘶哑尖利,带着走投无路的绝望,“我们有武器!我们……我们不怕你们!”他努力挺起瘦弱的胸膛,试图保护身后的弟妹,但身体的颤抖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林野停下了脚步,缓缓地将手电筒的光柱压低,避免直射孩子们的眼睛。他没有再靠近,而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肩上那个空瘪的背包摘了下来,拉开拉链。里面除了几件破衣服和零碎工具,只剩下最后那半块压缩饼干——刚才分给黑豆的那一小份,它似乎没舍得吃完,又吐了出来。
林野拿出那半块沾着黑豆口水的饼干,轻轻放在满是灰尘和碎石的地面上,然后缓缓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别怕。”他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缓,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我们不是坏人,也不是来抢东西的。你们……多久没吃东西了?”
孩子们的目光瞬间被地上那块散发着微弱食物气息的饼干牢牢吸引住了。饥饿的绿光在他们浑浊的眼眸中跳动,喉咙里发出清晰而压抑的吞咽声。最小的那个女孩再也忍不住,像只受惊又渴望的小兽,猛地从姐姐怀里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地扑向那块饼干!她一把抓起饼干就往嘴里塞,干硬的碎屑呛进了气管,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
苏璃快步上前,顾不得自己的腿伤,蹲下身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她的目光扫过孩子们身上那些新旧交叠的伤痕,特别是那些带着明显撕咬痕迹的伤口,眉头紧紧皱起:“这些齿痕……是变异浣熊干的?”她想起了昨天在污水处理厂的遭遇。
最大的男孩看着妹妹贪婪地啃食着饼干,又看了看林野和苏璃,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一些,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失。他点了点头,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污垢,留下清晰的痕迹。“它们晚上来……眼睛在黑夜里会发光,像鬼火……我们躲在这里,可是……可是水也快喝完了……”他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林野也蹲了下来,用手电筒的光仔细照亮管道内壁。潮湿的管壁上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抓痕,杂乱无章。然而,在靠近孩子们蜷缩位置的后方管壁上,他注意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痕迹——那是一些深度均匀、排列相对规则的凿击点,间隔差不多,像是有人用某种工具,有规律地敲打过。
这些敲击的痕迹……
林野的瞳孔微微一缩。昨夜在超市,那些被荧光弹吸引的变异鼠群,它们的行动轨迹,似乎也带着某种奇特的规律性,像是被什么东西引导着,并非完全混乱的扑击。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黑豆,过来。”他拍了拍手。狗狗立刻凑了过来,警惕地看了看管道里的孩子们,又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闻到什么了吗?变异浣熊的气味?或者……别的?”林野的目光扫过那些规律的敲击点。
黑豆的鼻子立刻贴向肮脏的地面,快速而有力地翕动着,沿着管道内壁一路嗅探。它的动作非常专注,尾巴低垂,偶尔发出几声短促的哼唧。忽然,它在管道尽头一处不起眼的水泥裂缝前停了下来,爪子开始用力刨动覆盖在上面的污泥和碎石块。
林野心中一紧,立刻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很快搬开了几块松动的水泥碎块。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淤泥、腐烂物和某种活物腥臊的潮湿霉味,猛地从裂缝下面扑面而来!同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潺潺流水声,从下方幽深的黑暗中隐约传来。
“是旧下水道!”林野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他用手电筒往下照,光束被浓稠的黑暗吞噬了大半,只能隐约看到下方似乎有水流的光泽。“这条管道下面应该连着废弃的旧管网,可能通向……污水处理厂更深处,或者……城外的河道?”他想起昨天在污水处理厂看到的庞大地下管网图,记忆碎片开始整合。他立刻从包里摸出一枚自制的荧光弹,拔掉保险销,用力扔进那个狭窄的入口。
绿色的光球翻滚着坠入黑暗,短暂地照亮了下方——那是一条更加狭窄、污水横流、管壁上挂满粘稠苔藓的下水道。绿色的光芒在蜿蜒的管道壁上跳跃,最终消失在拐弯处。
“浣熊是夜行性动物,白天应该躲在老巢里睡大觉。”林野回头看向苏璃和那个最大的男孩,语速加快,“我们可以趁现在,顺着这条下水道摸过去,找到它们的老窝,把水源夺回来!”
苏璃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你确定?那些东西的力气和爪子你昨天也看到了,我们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就一把快散架的园艺剪和这根破钢筋……”她掂量了一下手里锈迹斑斑的铁管,满脸的不信任。
“所以不能硬拼,得靠陷阱。”林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的废墟,“水泥块、断裂的钢筋、碎玻璃……这些到处都是。足够布置一个简单的绊雷阵。而且……”他摸了摸裤兜深处那个冰凉的打火机,眼神坚定,“浣熊怕火,这是常识。我们可以用浓烟把它们从窝里熏出来,或者逼它们走我们设好的路。”
男孩瞪大了眼睛,看看林野,又看看那深不见底的下水道入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怎么知道这些?陷阱……还有它们怕火?”
林野愣了一下。刚才那些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仿佛那些信息——浣熊的习性、陷阱的布置要点、如何利用现场材料——早已在他脑子里排列组合完毕。就像昨天在超市面对鼠群时一样,那些散乱的珠子,又被无形的线串了起来。他看着周围唾手可得的“武器”和“工具”,大脑中甚至自动浮现出如何利用绊索、杠杆和易燃物制造混乱和杀伤的简易示意图。
“因为我们是拾荒者。”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向苏璃伸出手,脸上露出一抹在废墟里显得格外突兀的、带着少年意气的笑容,尽管那笑容深处是化不开的疲惫和沉重。“而拾荒者的生存法则,从来不是硬碰硬——”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孩子们渴求的眼神,扫过苏璃腿上的伤,扫过黑豆警惕望向洞口的姿态。
“——是活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