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污点?”
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松香薰的冷冽气息,混合着厨房隐约飘来的、精心烹调的晚餐香气。
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昂贵而慵懒的宁静之中。
沈昭赤着脚,踩在柔软厚实的羊毛地毯上,一步步走向别墅深处那个只属于她的空间。
她脸上的笑容早己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无机质的、近乎冰封的平静。
白日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还顽固地附着在鼻尖,但更清晰的,是那个名字带来的、挥之不去的灼热感。
周砚。
她推开书房厚重的隔音门。
这里是她的绝对领域,一个巨大、空旷、色调只有黑白灰的堡垒。
巨大的落地书架占据了一整面墙,上面码放的不是书籍,而是分门别类、整齐得近乎强迫症的各类模型——从精密复杂的机械结构,到栩栩如生的生物解剖模型,冰冷的光泽在暮色中幽幽闪烁。
房间中央,一张宽大的黑色工作台纤尘不染,上面只放着一台处于待机状态的超薄电脑。
沈昭走到工作台前坐下。
电脑屏幕亮起,冷白的光映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
她移动鼠标,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是关于圣心医院心脏外科的所有资料,庞杂而详尽。
她的目光精准地掠过那些冠冕堂皇的年度报告、人员架构,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不起眼的子文件夹上,标签是“特殊病例 - 周砚收治”。
双击打开。
一份详细的病历档案弹了出来。
病人姓名:赵建国。
年龄:67岁。
诊断:罕见复杂性心脏瓣膜病合并严重肺动脉高压,多器官功能衰退。
密密麻麻的检查数据、影像图片、专家会诊意见……触目惊心的红色标注几乎布满了每一页。
沈昭的指尖在触控板上轻轻敲击着,眼神专注而冰冷,如同在审视一件待拆解的精密仪器。
她一行行地扫过那些晦涩的医学术语和冰冷的数据,大脑飞速运转,过滤、分析、重组。
风险极高。
预后极差。
手术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二十。
这就是周砚“不权衡的勇气”所押注的筹码?
一个几乎被所有权威判了“***”的老人?
一丝极其细微的弧度,几乎难以察觉地,在她毫无表情的唇角勾起。
不是笑,更像冰层裂开的一道缝隙。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沈昭甚至没有抬眼,指尖依旧在屏幕上滑动。
能在这个时间点,不敲门就进入她领地的人,只有一个。
“回来了?”
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上好的天鹅绒拂过耳际。
沈聿斜倚在门框上。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
他的面容和沈昭有六七分相似,同样精致得无可挑剔,但线条更为硬朗一些。
此刻,他脸上带着一种兄长特有的、近乎宠溺的无奈笑容,眼神却如同探照灯,不动声色地扫过沈昭面前的屏幕,以及她周身萦绕的那层尚未完全褪去的、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嗯。”
沈昭应了一声,声音平淡无波,目光依旧锁在屏幕密密麻麻的数据上。
沈聿踱步进来,姿态闲适得像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他走到工作台边,随意地拿起桌角一个冰冷的金属多面体模型把玩着,指腹摩挲过那些锋利的棱角。
“听李茂才说,你今天去圣心医院了?
还特意要了那个周砚负责的棘手病例资料?”
他的语气像是随口闲聊,听不出任何情绪。
沈昭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一下,终于抬眼看向他。
沈聿也正看着她,那双遗传自母亲、漂亮得惊人的桃花眼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眼神温和依旧,但深处却沉淀着一种了然一切的、洞若观火的锐利。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冰封的表象,首抵她心底那头正在无声咆哮的野兽。
“感兴趣?”
沈昭反问,语气毫无波澜,像在谈论天气。
沈聿低笑了一声,将那个冰冷的金属模型轻轻放回原位,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我们家昭昭对什么感兴趣,自然有她的道理。”
他顿了顿,向前微微倾身,双手随意地撑在工作台边缘,拉近了与沈昭的距离。
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混合着雪茄的余韵,瞬间侵占了沈昭周围的空气。
“不过,”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只有他们兄妹之间才懂的、近乎耳语的亲昵,却字字清晰,“那位周医生……看起来可不是什么温顺的小绵羊。
爪子利得很。”
他微微歪头,眼神带着一丝玩味,仔细地观察着沈昭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别玩得太投入,把自己……弄伤了。”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薄刃,精准地挑开了那层心照不宣的伪装。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昭静静地回视着他。
书房里只余下中央空调系统运行时极其低微的嗡鸣。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然后,沈昭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冰冷的面具被强行拉扯出的弧度。
她的眼神深处,那片名为“情感缺失”的荒漠里,某种东西被沈聿这句带着警告和纵容的话语点燃了。
不是愤怒,不是委屈。
是一种被“理解”、被“允许”后,陡然升腾起的、更加肆无忌惮的兴奋和……破坏欲。
“哥,”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叹息,带着一种奇异的、黏稠的甜腻,目光却牢牢锁在屏幕上赵建国那张布满皱纹、眼神浑浊的病容照片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老人枯槁的面颊,“你说……”她顿了顿,像是在寻找最恰当的措辞,每一个字都裹着冰冷的恶意和即将喷薄的兴奋。
“如果这位赵老先生,在周医生拼尽全力、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之后……突然,毫无预兆地,死在了康复期最关键的阶段……”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如同毒蛇吐信,在寂静的书房里清晰地回荡。
“他那双干净得让人想弄脏的手……”沈昭的舌尖再次舔过自己尖利的虎牙,眼底翻涌着病态的猩红,“会不会,也沾上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她抬起眼,看向沈聿。
脸上那个被强行拉扯出的弧度,此刻竟带上了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