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警报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嘶吼,红光像垂死巨兽的血液,一下下泼洒在宿舍灰白的墙壁上,也泼在我脸上。
空气里不再是熟悉的旧书、外卖和廉价香水的混合气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铁锈般的腥甜,还有……焦糊味?
它们从紧闭的窗户缝隙里顽强地钻进来,钻进鼻孔,钻进胃里,搅得我一阵阵反胃。
就在几小时前,这一切都还像个蹩脚的愚人节玩笑。
下午最后一节《宏观经济学》,老教授莫里森还在讲台上慢悠悠地推导着那个该死的公式,枯燥的声音像催眠曲。
旁边的李火立,我那从初中就混在一起的死党兼舍友,脑袋一点一点,口水都快滴到摊开的《***》上了——天知道他怎么把这玩意儿夹带进来的。
前排的方正,另一个从初中就捆在一起的倒霉蛋,眼镜片反射着屏幕幽蓝的光,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飞舞,估计又在哪个加密论坛里和看不见的对手激战正酣。
“喂,HS,”李火立用胳膊肘捅了捅我,压低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一贯的戏谑,“晚上‘老地方’,搞点啤酒?
听说凯莉她们宿舍今晚开趴。”
他挤了挤眼,意思不言而喻。
我还没答话,方正头也不回,手指不停,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火立,提醒你,根据校园网匿名版最新热帖分析,凯莉她们所谓的‘趴体’有87%的概率是传销拉人头,目标就是我们这种…嗯,‘精力旺盛’的留学生。”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论文初稿截止日期是后天凌晨。”
李火立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哀嚎一声趴在了桌子上:“方木头!
你能不能别总在这种时候泼冷水!
人生得意须尽欢懂不懂?
HS,你说,去不去?”
我正想和稀泥,讲台上莫里森教授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推了推眼镜,看着自己嗡嗡震动的手机屏幕,眉头罕见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教室里细微的交谈声也低了下去,一种莫名的安静开始蔓延。
“同学们,”莫里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系里临时通知,今天课程到此结束。
请大家…尽快返回宿舍,锁好门窗。
暂时…不要外出。”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外面…有些骚乱。
警方己介入,相信很快会平息。”
“骚乱?”
李火立立刻来了精神,坐首身体,“***?
还是球赛赢了?
有热闹看了?”
莫里森教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深深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头莫名一跳。
是忧虑?
还是…恐惧?
他匆匆收拾教案:“立即回宿舍!
这是通知!
保持手机畅通!”
说完,他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炸开了锅。
议论声嗡嗡作响,有人立刻掏出手机,随即发出疑惑的“咦”声。
“靠!
没信号了?”
李火立也掏出他那花里胡哨的手机,用力晃了晃,屏幕依旧一片死寂。
“搞什么鬼?”
方正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他飞快地合上笔记本塞进背包:“不止手机信号。
校园Wi-Fi节点全部离线。
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不是常规故障。”
他站起来,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紧绷感,“快走!”
我们随着人流涌出教学楼。
天色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
校园广播里原本悠扬的背景音乐被刺耳的电流杂音取代,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刚才莫里森教授的话:“…返回宿舍…锁好门窗…不要外出…”那机械的电子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平添了几分诡异。
路上的学生行色匆匆,脸上不再是平日的悠闲,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隐隐的不安。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空气里弥漫的那股无形的压力,让每个人都加快了脚步。
“看那边!”
李火立突然指着远处通往校门的主干道方向。
几辆警车闪烁着刺目的红蓝警灯,歪歪扭扭地停在路中间,车门大开,却不见警察。
更远处,一股浓烟正从几栋建筑后面升腾起来。
“骚乱…这么严重?”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方正的声音干涩,他死死盯着主路的方向,眼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你看那些人…他们在干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清了。
不是***,也不是庆祝。
是奔跑。
像被无形的猛兽驱赶着,人群从校门方向潮水般涌来,尖叫着,哭喊着,互相推搡践踏。
恐慌像瘟疫一样瞬间在广场上蔓延开。
我们三个被裹挟在惊慌失措的人流中,身不由己地被推着往宿舍区方向跑。
混乱中,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撕裂了喧嚣的空气。
“啊——!!!”
紧接着,是野兽般的嘶吼和令人牙酸的、湿漉漉的撕裂声。
我猛地回头。
就在几十米外,一个人影——穿着我们学校的运动衫——正死死扑在另一个倒地的女生身上,头疯狂地埋在她脖颈间耸动,伴随着可怕的吮吸和咀嚼声。
鲜血像喷泉一样溅射出来,染红了旁边白色的长椅。
周围的人都吓傻了,呆立原地,随即爆发出更恐怖的尖叫,西散奔逃。
我的胃一阵翻江倒海,腿脚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操!”
李火立爆出一声粗口,脸色煞白,但他反应极快,一把拽住我和方正的胳膊,巨大的力量几乎把我们提起来,“跑!
别他妈愣着!
回宿舍!”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恶心。
我们三个使出吃奶的力气,逆着混乱的人流,在尖叫和嘶吼组成的恐怖交响乐中,朝着熟悉的宿舍楼亡命狂奔。
一路上,地狱般的景象不断冲击着视网膜:撕咬,追逐,扑倒,鲜血在柏油路上肆意流淌,染红了散落的书包和课本。
那些袭击者…他们的动作僵硬而迅猛,眼睛浑浊一片,嘴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对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甚至棍棒毫无反应,只执着于撕咬眼前鲜活的血肉。
这不是骚乱。
这他妈是活生生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