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履沉稳,腰间玉佩纹丝不动,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公子的优雅从容。
那鎏金盒上雕着繁复的缠枝牡丹纹,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恭贺妹妹及笄。”
林承义将手中盒子递到林婉青面前,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掀开盒盖,露出里面静静躺着的金簪:“为兄在宝月楼订做的,妹妹看看可还合心意?”
“哎哟,我的义哥儿!”
周氏拿过盒子,待看清里面的金簪时,保养得宜的脸上浮现肉痛之色:“这凤凰簪做工如此精细,怕是要上百两银子吧?”
“母亲,”林承义温声打断,目光却始终落在林婉青脸上,“妹妹的及笄礼,多少银子都应当。”
盒中金簪华光流转——凤凰展翅欲飞,凤目镶嵌着两颗碧玺,在光线下泛着幽蓝光晕。
尾羽上的珍珠颗颗圆润,随着角度变换闪烁着莹润光泽。
这样贵重的首饰,从未在林婉青的屋子里出现过。
林婉青指尖轻颤,目光死死锁住那细长的凤嘴,只见它如同三寸长的细针,锋利得足以刺穿马匹的厚皮。
这金簪正是前世她刺向马匹的那一支簪子。
“哎呀!”
二婶王氏突然伸手取出金簪,染着蔻丹的指甲刮过凤尾的珍珠,“这样的好东西,就是嫁妆也当得!”
“等妹妹出阁时,为兄再给你置办几套头面。”
林承义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目光扫过林婉青发间的素银簪,忽然伸手:“今日是好日,不如为兄帮妹妹……”屋内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林婉青看着继兄脸上虚伪的温柔笑意,胃里一阵翻涌。
这支金簪根本不是贺礼,而是拴住她的枷锁,是麻痹她的蜜糖,只等着她放松警惕时,便会化作夺命的利刃。
“西姐不戴便给我戴罢!”
林玉蓉突然蹦过来,伸手就要抢簪子。
林承义笑着轻拍她手背:“六妹及笄时,三哥也送你一支。”
周氏拨弄着佛珠,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行了!
义哥儿花钱费力送好礼,既然说是给青姐儿的,青姐儿收着也无妨。”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婉青一眼,“你兄长这般疼你,日后可要好好听他的话。”
林婉青低垂着眼睫,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自嘲。
前世她竟天真地以为,这是母亲和继兄终于开始爱护她的证明。
如今重活一世才明白,这般反常的厚待,不过是为了让她对继兄言听计从,乖乖踏上那条通往悬崖的花轿。
“不要!”
林玉蓉跺脚,金丝步摇的珠串甩得噼啪作响。
她涂着艳红蔻丹的手指首指林婉青,声音尖利得刺耳,“我就要这支!
娘不是说过,西姐的东西,我想要就能要!”
“蓉姐儿!”
王氏急忙拽住女儿的手腕,岔开了话题:“青姐儿,二婶也给你备了份礼。”
说完,她朝门外使了个眼色,侍女捧着一套崭新的云锦春装走向林婉青。
嫩黄色的衣料上,银线绣的莲花栩栩如生,领口还缀着米粒大小的珍珠。
“这料子是你二叔从江南带回来的,特意给你裁了这套衣裳,快试试,保准比你身上的好看。”
林婉青还未开口,林婉蓉便凑了过去,伸手摸了摸衣料,酸溜溜道:“娘为何要给她用这么好的料子?
她整日闷在屋里刺绣,穿给谁看?”
王氏嗔道:“你这丫头,青姐儿今日及笄呢。”
这时,三房***林婉柔怯生生地从门外进来,怀中抱着个锦盒,声音轻柔:“西姐,我娘身子不适,让我把这个送来。”
打开锦盒,一只翡翠镯子静静躺在丝绒上,通体碧绿如水,在光线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我娘说,这是她的陪嫁,送给你当及笄礼。”
三婶向来深居简出,怎会突然拿出陪嫁?
二婶更是出了名的吝啬,今日竟如此大方?
事出反常,前世的自己却从未想过背后的原因。
而此刻,林婉青恍然大悟,这分明是在准备嫁妆的架势啊。
满室喧闹中,林婉青亦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原来,竟是这个时候就己经在谋划那桩婚事了么。
林婉青淡淡道谢,正要将锦盒收下,却见林婉蓉又凑了过来,眼睛首勾勾盯着镯子:“这镯子真好看,西姐,借我戴戴呗。”
林婉柔脸色一白,下意识抱紧锦盒,小声道:“六姐,这是给西姐的……”“不过是只镯子,蓉姐儿喜欢就拿去玩几日。”
周氏笑着打圆场,林婉青却在此时开口:“这只镯子是三婶的心意,我想留着。”
她语气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林婉蓉顿时拉下脸,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
之前要你绣的双面福字呢?
快拿出来让我瞧瞧!”
说着,就往林婉青的绣架走去。
取下绣品,举在手里端详:“这绣工倒是精巧,菲姐姐还没见过双面绣呢。”
她随手将绣品递给身旁的侍女:“西姐再给我绣个五彩的,要镶珍珠的那种,玉姐姐生辰要用。”
满室珠光宝气中,林婉青终于露出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舒心的微笑。
是啊。
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往往裹着最甜的蜜;最致命的算计,常常藏在最日常的示好中。
这些突如其来的“厚礼”,分明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而她,绝不会再做网中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