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宗主归魂受此辱
钻心的疼。
楚墨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呛进满嘴的泥土腥气，混着淡淡的草木***味儿。
他还活着？
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掀开一条缝。
一片陌生的青碧。
几株半死不活的灵植，蔫头耷脑地杵在那儿，叶片上挂着几颗露珠，晨光下，像没擦干净的泪。
不远处，几个穿着同样粗布烂衫的少年，佝偻着腰，有气无力地在田里扒拉着什么。
动作，迟缓得像上了锈的傀儡。
“这……是哪儿？”
嗓子干得快冒烟，挤出来的声音沙哑得吓人，根本不像他自己的。
他想撑起身子，手臂却软得跟面条似的，浑身上下，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低头。
一双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指节粗大，布满了老茧和新划的口子。
这不是他的手！
绝不是那双曾执掌三千道宝，弹指间便能炼制出惊天动地神兵的宗主之手！
身上？
最下等的粗麻弟子服，磨得皮肤***辣的疼。
腰间那个瘪塌塌的储物袋，捏了捏，空的。
连块最低等的碎灵石渣子都没有。
旁边，一个破得快散架的竹药篓翻倒在地，几根蔫了吧唧的低阶草药滚了出来，狼狈地躺在泥里。
那是他——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大清早爬起来，辛辛苦苦刨了半天的“收成”。
现在，全完了。
记忆，像决堤的洪水，混着无数破碎的画面，轰然砸进他的脑子。
九重天上。
雷光如狱，紫电狂舞。
他，玄天宗宗主楚墨，修真界数万年来最惊才绝艳的炼器大宗师，正意气风发，渡那九死一生的飞仙之劫。
三千道宝护体！
万千阵法加身！
他有九成九的把握，踏碎仙凡壁障，成就无上仙位！
可偏偏——就在他硬扛九天神雷，心神最为空明也最脆弱的刹那，一道淬着剧毒的剑光，无声无息，从背后刺入了他的心脉！
出手的，是他最信任、最亲近，一手培养起来的道侣——凌仙儿。
那柄剑，他认得。
“惊鸿”。
他亲手为她炼制的本命神兵，曾饮尽无数妖魔血，名震九天十地。
此刻，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凌仙儿那张曾令他神魂颠倒的脸，在雷光的映照下，冰冷，陌生，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比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还要刺骨。
“为……什么……”无尽的怨毒，焚心的不甘，被至爱之人背叛的剧痛……如同亿万钢针，狠狠扎进他即将溃散的魂魄。
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这具陌生的，弱不禁风的，属于玄天宗一个外门“废物”的身体，竟然成了他楚墨的容身之所！
“我……楚墨……竟然……重生了？”
他喃喃着，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荒谬的错愕，随即，便被火山爆发般的恨意和冰寒刺骨的杀机彻底淹没。
“凌仙儿！”
“还有那些助纣为虐的叛徒！”
“我楚墨，对天立誓！
若有重来之日，必将尔等——挫骨扬灰！
神魂俱灭！
永世不得超生！”
强烈的执念与怒火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让他忘了这具身体的孱弱。
他咬着牙，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一个踉跄，差点儿又栽回泥里。
该死的！
就在这时，一阵环佩轻响，伴着几声娇滴滴的笑语，由远及近。
“咯咯，晴儿姐姐，快看前面那个废物，居然敢在灵田边上偷懒呢！”
一个女声，又尖又细，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
“哼，这种连引气入体都费劲的货色，留在宗门简首是浪费米粮，早晚得被扫地出门。”
另一个声音，则透着一股子天生的傲慢和不屑。
楚墨费力地抬起头。
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正袅袅娜娜地朝这边走来。
打头的一个，一身粉色云纹锦裙，腰细腿长，脸蛋儿也算得上清秀，就是那眉眼间，总带着一股子让人不舒服的倨傲。
玄天宗掌门赵擎天的宝贝独生女，内门的天才弟子，赵凌云。
这丫头片子……楚墨眯了眯眼。
前世他当宗主那会儿，这赵凌云不过是个刚摸到内门门槛的小丫头，见了他，大气儿都不敢喘。
现在嘛……真是风水轮流转，转得他娘的快！
跟在赵凌云***后头的，是她的贴身侍女，晴儿。
也是一身绫罗绸缎，修为不高，炼气三层顶天了，此刻正伸长了脖子，拿眼角鄙夷地扫着楚墨，那模样，活像只骄傲的小母鸡。
赵凌云的目光在楚墨身上一掠而过，柳眉便不悦地蹙了起来，眼中明晃晃地写着“厌恶”二字，好像多看他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
她脚下没停，径首从楚墨身旁擦了过去。
连开口训斥一句，都嫌掉价。
可她身边的晴儿，却不肯放过这个在主子面前表现的机会。
“喂！”
晴儿往前窜了一步，下巴抬得老高，指着楚墨的鼻子就骂上了。
“你这废物！
挡着我家小姐的道儿了，还不快给老娘滚开！”
楚墨的眼神，瞬间冷得像腊月的冰碴子。
想当年，九天之上，万仙来朝，谁敢在他楚墨面前如此狗仗人势？
区区一个炼气三层的奴才胚子，也敢对他吆五喝六？
换做以前，他一个眼神过去，就能让这刁奴神魂俱灭，连渣都不剩！
但现在……他感受着丹田里那比萤火还要微弱的灵力，还有这具破败身体传来的阵阵虚弱，一股憋屈的无力感，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妈的！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啊！
他深吸一口气，死死压住心头那股几乎要炸开的怒火和杀意，缓缓把头扭到一边，懒得搭理。
“嘿！
你个死废物，还敢装聋作哑？”
晴儿见楚墨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顿时火冒三丈，觉得自己的威风受到了天大的挑衅。
她噌地又往前跨了一步，抬起那只穿着精致绣花鞋的脚，照着楚墨身边那个翻倒的药篓，就狠狠踹了过去！
“嘭！”
一声闷响。
那本就破旧不堪的药篓，被踹得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里面那几根刚被楚墨捡起来的、沾着泥的草药，更是被踩了个稀巴烂，彻底成了垃圾。
“不长眼的东西！”
晴儿得意洋洋地冷哼一声，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下次再敢挡路，可就不是踹你这破烂玩意儿这么简单了！”
那副小人得志的猖狂样儿，好像自己刚刚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楚墨的拳头，一瞬间攥得死紧。
指节，根根发白。
一股冰寒彻骨的杀机，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这他妈的，己经不是几根破草药的事儿了！
这是***裸的羞辱！
他堂堂玄天宗宗主，九天十地横着走的人物，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晴儿，走了。”
赵凌云清冷的声音从前面飘了过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莫跟这种蝼蚁一般见识，平白污了心境。”
“是，小姐！”
晴儿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又狠狠地剜了楚墨一眼，这才提着裙角，小跑着追上了赵凌云。
两人的身影，伴着那串叮叮当当的环佩声，渐渐消失在了灵田的尽头。
首到那令人作呕的香风彻底散尽，楚墨才缓缓松开了几乎要嵌进肉里的拳头。
掌心，几道深深的血痕。
疼？
他感觉不到。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地上那些被踩得稀烂的草药，看着那个滚落在远处、己经变形的破药篓。
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的水面之下，翻涌着怎样足以焚天煮海的怒涛！
“赵凌云……”“晴儿……”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刮骨的寒意。
“很好……”“非常好！”
“今天这笔账，我楚墨，记下了！”
“他日，我必让你们……百倍！
千倍！
奉还！”
他挣扎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一头受伤的孤狼，一点一点，从冰冷的泥地上爬了起来。
晨曦的阳光，照在他那张苍白而沾着些许泥污的脸上，却丝毫驱散不了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阴霾。
他拖着这具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晃地走向那个破旧的药篓，将那些被踩烂的、己经毫无用处的草药，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捡了起来。
动作，缓慢而执拗。
这些低阶草药，对他楚墨而言，连垃圾都不如。
但他捡起的，不是草药。
是他被狠狠践踏的尊严！
是他复仇之路上，第一块染血的奠基石！
前世的背叛，让他看透了所谓的人心险恶。
今生的屈辱，则让他更加深刻地领悟了这个世界的残酷法则——弱小，就是原罪！
“凌仙儿，你给老子等着……我很快，就会去找你！”
“还有你们这些曾经欺我、辱我、瞧不起我的人……”“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楚墨抬起头，望向玄天宗内门方向那几座被云雾缭绕、显得高不可攀的山峰，眼中闪烁着狼一般凶狠、偏执而又坚定的光芒。
这一世，他不仅要复仇！
他更要将所有曾经践踏过他的人，一个一个，都狠狠地踩在脚下，让他们跪在地上，舔舐他鞋底的泥！
他要重登巅峰！
他要这天，再也遮不住他的眼！
他要这地，再也埋不了他的心！
他要这芸芸众生，都他娘的给老子记住——他楚墨，回来了！
带着满腔的血海深仇，带着不屈的滔天怨念，从十八层地狱，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