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交
她将它仔细地立在玄关的伞桶里，与沈砚声惯用的另一把深灰色长柄伞并排而立，像一个突兀的闯入者，又像一个无声的宣告。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在一种表面的平静下流淌。
阮云归逐渐适应了枫林国际的节奏和课程，也习惯了与沈砚声在同一屋檐下的“零交流”。
他们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清晨，她下楼时，他多半己经离开，餐桌上只留下他用过的空杯。
傍晚，她回来时，他书房的门通常紧闭着，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模糊的键盘敲击声或低沉的电话会议声。
晚餐时，顾先生有时在家，气氛会稍显活络，但沈砚声依旧沉默寡言，偶尔回应父亲关于公司项目或学业的询问，言简意赅，逻辑清晰，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
他的目光很少落在阮云归身上，仿佛她只是餐厅壁画的一部分。
那把伞，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冰冷的“交集”。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提醒着实验室里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也提醒着那之后更深的疏离。
阮云归没有去问，也没有机会问。
她只是更安静地待在自己的空间里，画画、看书、做功课。
露台成了她最喜欢的地方，对着那棵老枫树，听着风声雨声，用画笔捕捉光影的流动。
首到枫林国际一年一度的“星辰艺术节”拉开序幕。
整个校园都弥漫着一种躁动而兴奋的气息。
公告栏贴满了各社团、各班级的宣传海报。
苏晓作为班长，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云归！
救命啊！”
午休时，苏晓像一阵风似的刮到阮云归的座位前，双手合十，满脸愁容，“咱们班这次艺术节的节目，悬了！”
高二A班抽到的主题是“科技与人文的交响”。
要求融合现代科技元素与传统文化艺术，形式不限，但必须体现创新和深度。
班长苏晓和文艺委员周芸芸吵翻了天，也没拿出个像样的方案。
周芸芸想做全息投影的古风舞蹈，技术难度太大，预算超支；苏晓想搞科技装置艺术展，又觉得不够“人文”。
“云归，你可是咱们班唯一的艺术大咖！
快帮我们想想办法吧！”
苏晓把希望寄托在新同桌身上。
阮云归看着苏晓递过来的主题要求和班级预算，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速写本边缘，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些画面：冰冷的代码与流动的水墨，机械的齿轮与柔软的丝绸，光影的变幻与古琴的余韵……“或许，”她沉吟片刻，声音清浅却带着一种笃定，“可以试试‘数字水墨·琴’。”
“‘数字水墨·琴’？”
苏晓和周芸芸都凑了过来。
“嗯。”
阮云归拿出速写本，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舞台场景的雏形，“舞台中央设置一个巨大的互动感应屏，或者使用地面投影。
表演者身着改良汉服，在感应区域弹奏古琴。
她的指法、力度、节奏，通过传感器实时转化为动态的数字水墨笔触，投射在屏幕或地面上。
琴音悠扬，水墨随之流淌、晕染、变幻，形成一幅与音乐共生的动态画卷。”
她一边说，一边快速在纸上补充细节：琴弦震动触发墨点扩散，滑音带出流畅的线条，重音激起墨浪翻涌……“背景可以配合一些抽象的诗意编程画面，比如用代码生成的星辰轨迹、流水波纹，与动态水墨呼应，形成科技感与人文意境的交融。”
苏晓和周芸芸的眼睛越来越亮。
“太棒了！”
苏晓激动地拍桌子，“既有传统琴艺，又有现代科技！
视觉听觉双重享受！
意境也有了！”
“可是……”周芸芸有些迟疑，“这需要很强的编程和互动媒体技术支持吧？
还有传感器、投影设备……我们班搞不定啊！”
这正是难点所在。
阮云归的设计核心在于实时互动，技术门槛很高，不是普通高中生能轻易实现的。
“技术……”苏晓挠头，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篮球场的方向，那里正传来一阵阵女生兴奋的尖叫——沈砚声他们高三科技班在训练。
她眼睛猛地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
“技术？
我们有‘神’啊！”
阮云归心里咯噔一下。
她瞬间明白了苏晓的意思。
“去找沈学长！”
苏晓斩钉截铁，“他可是科技班的大神！
他们班那个‘智创社’，玩的就是这些高科技！
而且他还是学生会主席，艺术节本就是学生会统筹的，找他帮忙名正言顺！”
“可……沈学长他……”周芸芸也听说过沈砚声的冰山威名，有些发怵。
“怕什么！
为了班级荣誉！”
苏晓豪气干云，一把拉住阮云归，“云归，你跟沈学长熟，你去说！
成功率肯定比我们高！”
阮云归：“……” 她很想说，她和沈砚声一点都不熟。
那句“有事找张姨”还言犹在耳。
但看着苏晓和周芸芸充满希冀的眼神，再看看自己速写本上那个己经在她脑海中栩栩如生的创意……这个方案确实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契合主题、也最具表现力的。
她不想因为技术问题让它胎死腹中。
“我……试试看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合上速写本。
心底却是一片茫然，如何向那座冰山开口？
机会比她预想的来得更猝不及防。
当晚，顾先生有重要商务晚宴，顾夫人也被邀请同去。
偌大的别墅只剩下阮云归和……书房里的沈砚声。
晚餐是张姨单独送到房间的。
阮云归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抱着速写本和初步画好的分镜草图，在客厅里徘徊。
她知道沈砚声的书房就在二楼，那扇紧闭的门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古董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阮云归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走上二楼。
站在那扇深色的实木门前，她甚至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节奏感极强的键盘敲击声。
她抬手，指尖悬在空中，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轻轻地、带着试探性地叩响了门扉。
“叩、叩、叩。”
里面的键盘声停顿了一瞬。
几秒后，门从里面被拉开一道缝隙。
沈砚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家居服，领口微敞，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
额发随意地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但那双墨眸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幽暗，带着被打扰的不耐和审视。
“有事？”
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