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采蘑菇
磨蹭啥呢?
趁日头没毒,赶紧把菌子筐搬进去!”
吴邪裹着件薄外套,指尖攥着记账本,站在车门边犹豫了一瞬。
昨夜下过小雨,泥地泛着湿润的光,他踩上去时鞋底打滑,怀里的账本差点掉在地上。
“胖爷您这是要累死我啊?”
他弯腰扶稳本子,声音里带着久病者特有的沙哑,“昨儿后半夜咳得没睡好,这会儿腿软得跟面条似的。”
胖子立刻收了嗓门,几步跨过来接过账本,另一只手虚扶着他胳膊:“得得得,您老歇着!
胖爷我一人能扛十袋米——先上车眯会儿,等胖爷卸完货,给你泡壶陈皮茶润润嗓子。”
他嘴上嫌弃,动作却轻得像在摆弄易碎品,首到看着吴邪在副驾驶坐稳,才转身对着后厨方向吼:“小刘!
把新到的鲫鱼拎去养着,敢养死一条扣你工资!”
金杯车晃晃悠悠驶上山路时,仪表盘显示七点零五分。
胖子叼着半块米粑粑,用膝盖抵着方向盘换挡,油星子顺着胡茬往下滴:“天真你闻闻,这米粑粑还是张阿婆现蒸的,比城里那些什么网红店强多了——”他忽然刹车,轮胎碾过一颗石子,惊得路边竹丛里窜出两只竹鸡。
吴邪被颠得脑袋撞在椅背上,刚要开口,后排忽然传来咳嗽声。
他回头,看见张阿婆正抱着竹筐坐在后座,筐里是刚摘的豆角。
“阿婆早。”
他勉强笑了笑,顺手帮她扶正歪倒的竹筐。
“早啊小吴,”张阿婆掏出块帕子递给胖子,“胖娃,擦擦嘴,油都滴到方向盘上了。”
胖子嘿嘿笑着接过,帕子在他大手上显得袖珍极了:“阿婆您这是要去哪儿?”
“去镇上给孙子办满月酒,”阿婆叹了口气,“这年头年轻人讲究,非要在饭店摆席,可苦了我这把老骨头……”“嗨!
巧了不是?”
胖子一拍大腿,米粑粑渣子溅在仪表盘上,“您孙子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今儿胖爷新研制的菌子火锅上线,那汤头——”吴邪闭着眼靠在座椅上,听着胖子的推销声渐远,忽然觉得眼皮发沉。
车窗外的竹林沙沙作响,他想起昨夜听见的动静——张起灵半夜出门时,竹门轻响的声音。
那人总是这样,像片羽毛般无声无息,却在每个清晨带回带着露水的菌子。
“……小哥上次采的那种小黄菌……”他无意识地呢喃,“附近野果也好吃……”话没说完,头一歪,睡着了。
早市的喧闹像锅沸腾的开水,胖子的金杯车一头扎进去时,吴邪被人声吵醒。
他揉着眼睛下车,看见胖子己经跟卖菜的摊贩聊得火热,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菌子火锅的汤底。
阳光晒得人发懒,他靠在车边打了个哈欠,忽然被塞了把新鲜的茼蒿。
“拿着!”
胖子不知何时折返,额角挂着汗珠,“去车里歇着,别在这儿碍眼——小刘!
把那筐牛肝菌搬过去给李婶过秤!”
吴邪无奈地笑了笑,刚要转身,看见胖子正跟鱼贩激烈砍价,手重重拍在案板上,震得水盆里的鲫鱼蹦出水面。
他摇摇头,钻进车里,后座还残留着张阿婆的豆角香。
回程时,金杯车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连副驾驶脚下都堆着几袋面粉。
胖子哼着跑调的《最炫民族风》,忽然猛踩刹车——后座的豆角筐滑到吴邪脚边,露出半串金黄的野果。
“哟!”
胖子转头,小眼睛发亮,“这不是你今早念叨的野果?
准是小哥昨儿采的,忘在筐里了!”
吴邪一愣,指尖轻轻触碰野果,冰凉的触感传来。
他忽然想起去年秋天,也是这样的野果,张起灵用荷叶包着,放在他床头,第二天清晨还带着山林的凉气。
喜来眠后院,阳光正盛。
张起灵的身影出现在后门口时,吴邪正靠在金杯车上打盹。
那人背着半旧的竹背篓,裤脚沾着深褐色的泥土,靴底还卡着片蕨类植物的叶子。
他脚步极轻,却在经过吴邪身边时,刻意放重了些力道,靴底蹭过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响。
“小哥!”
胖子扛着袋米路过,“可算等到你了!
快让我瞧瞧今儿的收成——哎哟这小黄菌!
胖爷我正愁没好食材呢!”
张起灵没搭话,将背篓放在水槽边,开始熟练地清洗菌子。
他指尖翻动,泥土簌簌落入水中,露出菌盖下细密的褶皱。
吴邪走过去,看见背篓深处躺着簇金黄色的野果,用宽大的树叶裹着,叶片边缘还凝着水珠。
“辛苦。”
他轻声说,目光落在张起灵沾泥的袖口。
那人忽然停住动作,从背篓最上层取出野果,递到吴邪面前。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虎口处有块淡色的疤痕——那是在青铜门附近被岩片划的。
吴邪愣了一瞬,接过野果时,触到他掌心的温度。
野果酸甜的汁液在口中炸开,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雪山,张起灵也是这样,默默递来一块压缩饼干,眼神里藏着说不出的温柔。
“啧啧啧,”胖子不知何时凑过来,“胖爷我搬了十袋米,连口汤都没捞着,人家小哥就给你摘野果——天理何在啊!”
张起灵瞥了他一眼,将洗好的小黄菌推到吴邪面前,又转身去处理野菜。
阳光穿过他发梢,在后背投下道淡影,像幅 silent 的画。
“别贫了,”吴邪咬着野果,看着胖子假装生气的脸,“胖子,用这野果调蘸料,准保客人喜欢。”
“嘿!
正合我意!”
胖子一拍大腿,忽然压低声音,“我说天真,小哥对你这心思——”“去你的!”
吴邪笑着推他,却在转头时,看见张起灵嘴角极轻地扬了扬。
后厨里,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咚咚作响。
吴邪坐在后院的石凳上,看着张起灵清洗野菜的背影,忽然觉得胸腔里溢满了暖意。
金杯车静静停在一旁,车身上的泥点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金。
远处的山林郁郁葱葱,那里藏着张起灵的另一个世界,却又在每个清晨,将最鲜美的馈赠,送到他的掌心。
胖子的吆喝声从厨房传来:“小刘!
把野果汁滤出来!”
吴邪咬下最后一颗野果,甜味在舌尖蔓延,混着后院的草木香,竟比蜂蜜还要浓稠。
他忽然明白,有些心意,不必说出口,就像这野果的甜,早己融在日复一日的晨光里,酿成了最浓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