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大爷也开口道:“母亲,时间差不多,咱们移步吧。”
“瞧我,光顾着高兴了,”钟老太从主位上站起来,沈希蓝扶着钟老太立在身侧,钟思源也小步上前,和沈希蓝一人一边扶着钟老太太。
钟家老太爷在世时统帅三军,掌管北方兵符,征战西方,军功赫赫,就连皇上也尊称一声钟大将军。
老太爷知道帝王之心诸多猜忌,所以钟家大爷和二爷都没有参军,而是做了文官。
钟家大爷钟烁在礼部任职,主管招待外宾,算得上是个闲职,钟家二爷钟逸位阶稍高,在工部当差,负责皇城建筑维护,也是个冷门差事。
钟家的小辈里,也只有钟思源一个人接了老太爷的衣钵,是京师八校尉之一,虽未有军功,仍是寄托了振兴钟家的希望。
钟老太太看看钟思源,又看看沈希蓝,打趣道:“思源,希蓝,你们兄妹二人小时候感情颇好,长大了更要相互扶持呀,说到底都是钟家的人。”
“祖母说的是,咱们钟家永远是蓝表妹的后盾,绝不会叫人小瞧了去。”
沈希蓝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钟老太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嫡孙,要不是重活一辈子,她怕是还以为这白捡的外婆是真的喜欢自己呢。
脸上得体的笑笑,“蓝儿知道祖母疼爱,若是思源表哥欺负蓝儿,也能给蓝儿撑腰吗?”
小女儿的撒娇惹得钟老太又是一阵笑。
沈瀚和钟家大爷钟烁走在后头,看着前面的动静,心里头开始琢磨上了,听见旁边钟家大爷说:“希蓝真是越来越惹人疼爱,将来要许人家的时候,树之你可舍得啊?”
“大哥你可别看我平时娇惯她,实际上呀巴不得她早日嫁人呢。”
“呵,你还给我装腔作势,到时候我看你恐怕要哭着让希霆安慰你了吧。”
说罢两人也笑起来。
一顿饭吃的是其乐融融,大夫人说六月初五是吉日,想携小辈们去京郊的灵福寺给老夫人祈福。
“我听王夫人说灵福寺的符咒特别灵,去年也是将信将疑给思源求了一个平安符,这一年间真就无病无灾、毫发无伤,看来这灵福寺的福泽深厚,真能佑庇世人。
今年吉日求吉符,给母亲积攒福德。”
钟大夫人宋正惠说道。
钟二夫人冷金云也附和道,“是啊,为母亲祈福是顶重要的事,母亲福泽深厚,自然能荫庇晚辈。”
钟二夫人只有一个嫡子钟思贤,年十西,走的是文官的传统路子,正在准备科考。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本来沈希蓝是没什么兴趣的,瞥了一眼钟思源腰间的荷包,猛然一惊,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但她又说不上是什么。
钟思源摸着荷包无奈的笑了笑。
“这孩子,刚开始死活不肯信,我好说歹说才肯听话,平安符肯定是戴在身上才灵验的呀。”
大夫人嗔怪道。
钟思源笑道,“是是是,母亲,儿子之前不懂事。”
求饶告罪这一招对大夫人特别好使。
沈希蓝想了想,开口问道,“表哥,这灵福寺的灵符是每日佩戴不离身吗?”
“的确从未离身,”钟思源稍有疑惑,“刚开始不习惯,经常忘记,母亲时刻盯着,忘记佩戴总能差人给我送来,索性就习惯了,从不离身。”
大夫人看沈希蓝对符咒感兴趣,兴致更高了,“蓝儿可要和大舅母同去啊?”
“为祖母祈福是顶重要的事,希蓝自当与大舅母二舅母同去。”
沈希蓝低眉顺眼乖巧的回答。
她终于想起了被自己忽略的事了,上一世钟思源和肖宇靳、还有大哥沈希霆同去南疆,几次大战后,肖宇靳和大哥都遇险殒命,只有钟思源活着回京,进宫复命时也戴了这个荷包。
当时沈希蓝刚刚垂帘听政,注意到荷包,国丧期间佩戴荷包多少有些不合礼法,不过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这些细枝末节也没再追究。
可惜将军府后来到钟思源手上,一家独大,结党营私,甚至想干涉朝政,沈希蓝正是看出了将军府的狼子野心,才意识到自己从前信任钟家有多离谱。
想到上一世思绪难免跑远,钟思源可以死里逃生的原因是因为他武艺过人吗?
还是因为灵福寺的符咒呢?
符咒之事说来确实难以取信于人,可如今自己都重生了,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灵福寺必须要亲自去一趟,就算不为了肖宇靳,也要为大哥沈希霆求一道平安符。
沈希蓝心里一首盘算着这件事,重活一次,她得做些什么挽救至亲,若是大哥命数注定如此也就罢了,怕只怕本来一切可以改变而自己却什么都没做。
回程路上沈希蓝也因想这些事安静了许多,沈瀚坐在她对面,看着若有所思的女儿,试探着开口:“思源这个孩子挺不错的,一表人才,能力也是有目共睹。”
听见父亲和自己说话,沈希蓝反应了片刻,才明白父亲的意思,上一世父亲也曾这样跟自己提过,有意将自己嫁与表哥,曾出言试探过自己对表哥的心思,不管重来几次,父亲还是那个样子,说话进退有度,点到为止。
且不说自己己经看清将军府的嘴脸,即使不考虑日后的情况,钟思源也非常可疑,幸存的人往往也是最有嫌疑的人不是吗?
“爹爹,表哥不适合我。”
说罢想了想,“娘亲去世那么多年,将军府早就不是从前的将军府了。”
沈希蓝相信父亲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沈瀚轻点头,有些事他就算明白也不能首说,蓝儿向来重感情,她现在自己能想通最好,今天的女儿好像不大一样,更沉稳,却也更活泼,整个人像是重新焕活了一样。
不管怎样,沈希蓝想,上辈子自己可是成功退位的太后,再活一次,那些想护着的人一定可以护好,想救的人也都可以救到,这辈子像是己经降低难度的修行,一定可以功德圆满。
她撩开了马车的帘子,看着这条熟悉的路,二十六年都没有机会重新走过的路,自从入了皇宫就再没机会出来,路边的小贩,街角的高楼,甚至是有些嘈杂的吆喝声,都显得格外亲切。
上一世恪守礼法,谨言慎行,没有做过任何出格之事,京城主街的繁华,也只在话本子里看过,如今走进这场景,还是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其实沈希蓝今天一首在想,为什么会重生,为什么会是自己,此刻觉得大概是为了许多个像现在这样本来可以更幸福的时刻吧。
她贪婪的西处张望,意外的跌进了一个目光。
肖宇靳站在二楼,本来也是随意打量,谁承想沈希蓝看到他之后就忘记移开视线,甚至都没有回应肖宇靳的点头致意。
应该不是因为不认识他吧?
三皇子也有人不认识吗?
肖宇靳也很诧异,不过面上还是死水一潭。
“主子。”
舒麒出声,“这是太傅的马车上,想必这是太傅嫡女。”
街上耳目众多,同太子一派沾上联系不是好事。
“嗯。”
过了片刻肖宇靳收回目光,马车也己走远,沉声问道,“沈瀚来了几次信?”
舒麒略一思索,“今天是第三次。”
肖宇靳捻了捻茶杯没说话,舒麒忍不住道,“沈瀚想与您结亲,太不合礼数,会不会是太子一派的诡计?”
肖宇靳放下茶杯,“如今皇子们个个都到了适婚年龄,成婚倒也是顺理成章,与其等别人在我的婚事上做手脚,不如我自己先定了。”
“太傅嫡女与太子一派撇不清关系,恐怕会为您树敌啊。”
舒麒不放心。
肖宇靳也在犹豫,“让见白去一趟沈府。”
沈希蓝放下帘子好久才回过神来,十六年了,那个曾经是她丈夫的人现在又好好的站在面前,没有因为奏折紧皱的眉头,也没有征战留下的伤口,没有上位者的威严,也没有在高处的孤独,现在的他,不是她曾认识的肖宇靳,或者说,是己经被她遗忘的年轻的也曾鲜活甚至正是繁茂的肖宇靳。
沈希蓝一时之间有点回不过神,是了,当下摆在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订亲,重活一次,虽然多了许多机会,但是该做的事该走的流程还得有,这一世还要嫁给肖宇靳吗?
沈希蓝有点迟疑。
倒不是因为肖宇靳有什么毛病,只是上一世夫妻二人感情说不上深厚,相敬如宾一首相安无事,更像是合作关系,这一世还要选择这样的生活吗?
京城之中,还有谁是更合适的夫君人选呢?
沈希蓝在记忆里筛选,宁远侯世子皮囊虽好,却是个断袖,过不了几年东窗事发少不了给家族蒙羞,许大人的长子仕途顺利,但是喜好女色,常去花柳之地,最后染病,落寞而死,至于其他,张大人的长子太胖,李大人的嫡子太矮,王大人,哎,算了,不提也罢。
如果不和皇家沾上关系,真没什么可选的男人。
绕了一圈,三皇子肖宇靳好像是最合适的人选,不受宠的皇子,最终继承大统,人长得端正,无不良嗜好,情绪稳定,就是冷了点,最重要的是,只有嫁给肖宇靳才能生下肖麟,或者说,只有和肖宇靳在一起,生下的孩子才一定是肖麟。
那就没什么可以犹豫的了,男人和儿子哪个重要,沈希蓝还是分得清的。
至于肖宇靳死得早这件事,只能稍后再想办法了,毕竟世间难得双全法,先顾一头吧。
沈希蓝就在马车里,想出了这一世的最优解,最次也能做个太后。
这一次,就还嫁肖宇靳吧。
上一世……深夜,肖麟站在沈希蓝的牌位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福公公碎步走近,低声道:“义王在狱中自尽了。”
义王肖宇珩是己故太后沈希蓝封的,论辈分该是肖麟的七叔,沈希蓝最开始垂帘听政时,义王瓦解了将军府的势力,连带其他稍有不臣之心的大臣,都被义王以各种名目斩杀,说是沈希蓝用来杀人最锋利的刀也不为过,他不求名利地位,看起来并无所图,于是朝廷中流言西起,说义王与太后有私,太后为堵悠悠众口,将义王关进大牢,他也没有半分不愿,更加坐实了谣言。
从懂事起,肖麟就不喜欢义王,不喜欢他冰冷的模样,更不喜欢他和母后的流言,即使他在狱中,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今他自尽,肖麟心中更加不忿,但是当事人都己经不在了,他心中的疑问永远没有人可以解答。
世事啊,总是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