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头栽进泥坑的时候,那些宫女的尖笑声实在刺耳。
“快瞧啊!那个废物公主又在吃土啦!”
青石板上的水渍把我刚换上的月白色裙子都给弄湿了,我手掌心被那些小碎石子硌得那叫一个疼啊。
我特意把草药筐歪歪斜斜地扣在脑袋上,有几根枯草就顺着我的发髻垂到鼻尖这儿了,这个角度正好能瞅见回廊的拐角呢。
墨绿的衣角被风给吹起来了,上面绣着金线的孔雀尾羽图案,看得我眼眶直发胀。甄无双的暗卫昨天还穿着靛蓝色的衣服呢,今天一早就换上了皇后宫里的那种制式常服。
“公主殿下,您可小心别着凉呀。”大宫女秋蓉用鞋尖把我手边的药锄给踢开了,她那双镶着珍珠的绣鞋面上,还沾着我今天早上特意撒上去的乌头花粉呢。
我缩成一团往墙角靠,嘴里模模糊糊地嘟囔着:“虫子……阿卿要抓大青虫给父皇泡酒……”我眼角的余光看到那道墨绿的身影终于走了,就掐着嗓子呜呜咽咽地哭了几声,顺便把偷偷藏起来的紫灵芝塞进了袖子里的口袋。我刚迈进寝殿,青鸾一下子就炸开了尾羽,那碧色的眼瞳瞪得老大,跟铜铃似的,冲我喊道:“笨女人,有人在你裙摆上抹了引兽香呢!”
“嘘——”我赶忙反手把门闩扣得死死的,手指上还沾着泥呢,就直接朝着雕花窗棂指去,“瞧见东墙第三块砖没?”
“甄无双这半个月都换了七批暗卫了,每次都挑我摔倒的时候来盯着我。”
铜盆里洗脸的水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我借着擦污泥的动作在水面上写着字:戌时三刻,御兽园西南角。
青鸾扑腾着飞到我肩膀上,那尖嘴差点就把我耳垂给啄破了:“那个狠毒的女人在养噬魂蛛呢,昨儿夜里就吸干了三个驯兽师的血。”
我一边拧着湿漉漉的裙角,一边轻轻笑了起来。
怪不得最近太医院老是丢朱砂呢,原来噬魂蛛产卵的时候最喜欢硫磺的气味了。
铜镜里照出我脸上没擦干净的泥印子,不过可遮不住我眼底突然亮起来的那种犀利劲儿。
“她不是就喜欢用那些奇怪的异兽害人吗?”我从妆奁最底下翻出一个琉璃瓶,瓶子里青碧色的药液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这可是上个月西域进贡的龙血藤,你说要是沾上了会咋样?”
“你们凡人就是事儿多。”青鸾嫌弃地把头扭到一边,可它的尾羽却很诚实地在药瓶上扫了一下,“噬魂蛛闻到这个味儿,能把三重玄铁笼子都咬穿喽。”
等到暮色透过窗纱慢慢渗进来的时候,我正把最后几颗药丸往荷包里塞呢。青鸾冷不丁拿翅膀拍我后脖子,还骂骂咧咧的:“笨女人,你妆台上那盒珍珠粉……”
这时候,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三轻两重的,这是哑仆阿七送晚膳的信号呢。
我伸手在食盒夹层里摸到个温热的油纸包,一股当归和雪莲的香味里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唉,沈砚那家伙的龙纹暗卫今天早上又折了三个人。
我咬着阿七递过来的糖糕,含含糊糊地说:“去告诉那个装无辜的蠢货,要是他再敢派人盯着我配药,我就往他的安神汤里加十斤黄连,看他还敢不敢。”
青鸾突然短促地叫了一声,我捏着糖糕的手指一下子就收紧了。
窗纸外面晃过一个长长的影子,月白色的衣角被风吹得像云一样翻卷着,佩剑的玄铁吞口撞到门框上,发出很轻的“咔嗒”声。
我把手上的糖渣抹到沈砚昨天送来的诗集上,听着那脚步声慢慢被蝉鸣声盖住,最后消失不见。
妆镜的背面慢慢出现水纹,青鸾的尾羽扫过镜面的时候,我看到噬魂蛛的复眼在药液里睁开了,那血红的瞳孔有八只呢,怪吓人的。
我一脚踹开药房的后窗,青鸾又在用翅膀扇我后脑勺,还说:“你们凡人就爱钻狗洞。”
月光洒下来,把药柜分成了明暗两块。
我摸到第三排的暗格,龙血藤粉末和硫磺混在一起,硌得我掌心热乎乎的。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我就故意把装朱砂的陶罐给打翻了。“谁在那儿呢!”皇后的贴身侍女春桃这一嗓子,叫得比打更的锣声都要响亮。
我正猫在阴影里头呢,就瞅着她偷偷摸摸地捡我“不小心”掉的药方。那方子啊,是用蜂蜜写的,只要一受热,纸上就会显出“镇兽安神散”这几个字。明儿一早,那噬魂蛛要是发狂了,甄无双梳妆匣里要是有这份真迹,她可就怎么也解释不清喽。
突然,青鸾猛地啄了一下我的肩胛骨。紧接着,房梁上扑下来一道黑影,我反应也快,反手就把银针甩了出去,一下子就扎中他的膝窝。原来是那个哑仆阿七,他闷哼了一声,单膝就跪到地上了,然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桂花糖那甜腻腻的味儿和血腥味一块儿冲进鼻子里。我刚摸到糖块底下粘着的字条呢,青鸾那尖嘴就已经把窗纸给戳破了。
“仙帝说……夫人想吃甜的。”那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就像是被爪子挠出来的一样。
我气得把半块糖糕捏碎了,说道:“沈砚派人跟踪我?”
这时候阿七突然抓住我的脚踝,他沾着血的手指在地上画了半朵莲花。这莲花啊,可是前世我夫君临死前刻在青玉案上的印记呢,血珠子正顺着花瓣的纹路往下流呢。
青鸾一下子炸开了翎毛,把药杵都给撞翻了,喊道:“蠢女人,还不快走!噬魂蛛的臭味都飘过来了!”
我一脚踹开阿七,就朝着西侧殿狂奔而去。也不知道啥时候,我腰间的荷包破了个洞,龙血藤粉末在身后拖出一道暗红色的印子。更漏的水已经滴到了子时三刻,甄无双也该察觉到她的宝贝蜘蛛要产卵喽。
“哼,装纯的蠢货。”我把指甲缝里剩下的糖渣抠掉,舌尖就尝到了那熟悉的黄莲苦味儿。这苦味儿啊,就跟沈砚三个月前送我解瘴毒的香囊里的苦味剂一样,那苦味剂还是我自己亲手调配的呢。
正想着呢,青鸾突然一下子俯冲下来,叼走了我的发簪,还跟我说:“你寝殿的锁被人撬了。”我一听,就伸手在门缝里一摸,摸到了半片金箔纸,上面还沾着御膳房才有的玫瑰露香味儿呢。
再往床帐上一看,挂着个歪歪扭扭的平安结,那编法就跟我前世教给那个人的手法一模一样。我就捏着这个平安结问青鸾:“仙帝最近有没有去过后山禁地啊?”这时候啊,青鸾那碧色的尾羽扫过我的手腕,远处就传来了兽类的嘶吼声。
噬魂蛛尖啸着,那声音把夜幕都给刺破了,我听着宫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心里一阵厌烦,就把沈砚送的糖糕一股脑儿全倒进恭桶里了。青鸾盯着那些漂浮的糖渣,冷笑一声说:“那个傻子在你恭桶上刻了追踪符呢。”
我一听,立马猛地掀开马桶底座,就看到紫檀木上蜿蜒的朱砂纹路还热乎着呢。我的指尖刚碰到那符咒,前世的记忆就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我突然想起,被毒杀的那晚,有人在我的棺椁上也画过同样的莲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