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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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砚蹲下身,手指小心地拨开被压倒的青草。

那些暗色斑点,细看之下,并非寻常污渍。

它们带着一种奇异的、不易察觉的香气,混杂在泥土的腥湿中。

“王捕头,你过来看看。”

王五依言上前,也蹲了下来,凑近观察。

“大人,这像是……某种染料?

或者特殊的墨?”

王五的鼻子抽动了几下,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李砚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轻轻拈起一点沾染了斑点的泥土,送到鼻尖。

香气很淡,却很独特,不似寻常百姓家所用之物。

“去取些清水和干净的布条来。”

一名衙役领命匆匆去了。

李砚站起身,再次审视那条通往石板路的痕迹。

如果凶手是从这条路离开,那么这些斑点很可能是从凶手身上或者携带的物品上滴落的。

他的思绪飞转。

凶器是粗糙的绳索,符合临时起意或者不愿留下明显特征的凶器。

死者衣物尚可,钱袋未动,仇杀的可能性在上升。

但为何抛尸于西市渠边如此显眼之处?

是为了***?

还是某种仪式?

或者仅仅是慌不择路后的随意丢弃?

不多时,衙役取来了清水与布条。

李砚取过布条,蘸了些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那些暗色斑点。

斑点在湿润的布条上晕开,呈现出一种极深的紫黑色,隐隐透着光泽。

“这颜色……”王五盯着布条,眉头紧锁。

“像是上等的紫流霞墨,寻常人家可用不起,便是官宦人家,也非人人能轻易得之。”

紫流霞墨?

李砚心中一动。

此墨产自南诏,色泽深沉,带有异香,价格昂贵,在大唐是文人墨客追捧的珍品,亦是某些豪门贵胄专用的墨品。

“张仵作,可否在死者指甲缝的泥沙中,发现类似颜色的痕迹?”

李砚转向仍在细致检查尸体的张三。

张三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计,仔细查看了死者蜷缩的双手。

他用一根细小的竹签,小心地从死者指甲缝中剔出些许混杂着血污的泥沙。

“回大人,死者指甲内的泥沙,与渠边泥土相似,并无这等深色墨迹。”

张三的声音平淡无波。

“也就是说,这墨迹,很可能属于凶手。”

李砚的语气平静,但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平静之下往往是思绪的急速运转。

他看向那名年轻的武侯。

“你再仔细想想,发现尸体时,除了这些痕迹,还有没有其他任何不寻常之处?

比如,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或者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

武侯努力回忆,额头上渗出了汗。

“大人,当时天色昏暗,小人……小人确实紧张。

声音……只有渠水流动的声音,还有……还有几声早起的鸟叫。”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气味……除了血腥味,好像……好像有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一股……一股很淡的……甜香?”

武侯不太确定地说着,眼神有些游移。

“甜香?”

李砚追问。

“什么样的甜香?

是花香,还是脂粉香?”

武侯摇了摇头。

“都不是,大人。

那味道很特别,小人也说不上来,一闪即逝,还以为是错觉。”

甜香……紫流霞墨本身就带异香,但武侯描述的似乎并非墨香。

李砚的眉头蹙得更深。

线索似乎多了一些,却也更扑朔迷离。

“大人,这里有发现!”

一名在附近仔细搜索的捕快突然高声喊道,手中举着一样东西。

李砚与王五快步走了过去。

那名捕快手中托着的是一枚小巧的玉佩,质地温润,雕工精细,上面刻着一个繁复的图样,似花非花,似兽非兽。

玉佩的一角有轻微的磕碰痕迹,上面沾染了些许泥土,显然是刚掉落不久。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李砚接过玉佩,入手微凉。

“就在那片被踩踏的青草旁边,半掩在泥里,若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捕快回答。

王五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微微变了变。

他似乎认得这玉佩上的图样,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李砚察觉到了王五的异样。

“王捕头,你认得这图样?”

王五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低下头,声音也压低了几分。

“大人……这图样,卑职似乎……似乎在某个地方见过。

像是……像是博陵崔氏的某个旁支家徽。”

博陵崔氏!

李砚的动作顿了一下。

这西个字,在大唐,代表着难以想象的权势与底蕴。

五姓七望之一,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影响力盘根错节,绝非他一个小小的长安县令能够轻易触碰。

昨日那些地方士绅的虚情假意与这块玉佩背后可能牵扯的庞然大物相比,简首不值一提。

一股寒意,比清晨的露水更甚,悄然爬上李砚的脊背。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桩普通的凶杀案,凭借他的现代刑侦知识与这个时代的律法,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却未曾料到,第一案,就可能触及如此深不可测的漩涡。

大堂内的安静,此刻仿佛也蔓延到了这喧嚣的西市渠边。

周围捕快衙役的呼吸声似乎都清晰可闻。

李砚能感觉到,几道探究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其中就包括王五那带着几分担忧与审视的眼神。

他这个新任县令,会如何处理这块烫手的山芋?

是选择视而不见,将线索引向他方,草草结案?

还是不畏权势,一查到底?

前者,或许能让他安稳度过任期,但有悖于他二十年来坚守的为官之道,也对不起那位端坐龙椅之上的君王对“长安县”这三个字的期许。

后者,则可能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些世家大族的手段,绝非他一个毫无根基的七品县令所能抗衡。

他深埋心底的、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逻辑与冷静,此刻正与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激烈碰撞。

“大人,这玉佩……”王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劝诫意味。

“……或许只是巧合,西市人多眼杂,什么东西都可能遗落。”

李砚摩挲着那枚玉佩,感受着玉石的冰凉与图样的凹凸。

巧合?

他从不相信如此精准的巧合会出现在一桩命案的现场。

那紫流霞墨,这枚疑似世家家徽的玉佩,还有那武侯闻到的“甜香”,这些线索如同一根根丝线,正指向一个他不愿意面对的方向。

“王捕头。”

李砚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将玉佩收好,作为证物。”

“是,大人。”

王五应了一声,接过玉佩,小心地用布包好。

“另外,派人去查博陵崔氏在长安的府邸、别院,以及与崔氏往来密切的商铺、人员。

尤其注意,最近是否有族人或与崔氏相关的人口失踪,或者有何异常举动。”

王五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李砚。

“大人,此事……牵连甚广,若无确凿证据,恐怕……”“我没有说现在就去质询崔氏。”

李砚打断他。

“只是暗中查访,收集线索。

任何可能与案情相关的细节,都不能放过。”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他知道王五的顾虑,也清楚自己这个决定的风险。

但他更清楚,如果现在就因为忌惮而退缩,那么他这个长安县令,也就白当了。

他肩负的,不仅仅是朝廷的俸禄,更是长安百姓的安宁。

那位帝王将他放在这个位置,不是让他来和稀泥的。

“卑职明白。”

王五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复杂情绪。

李砚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具冰冷的尸体。

死者身份不明,这仍是目前最大的障碍。

“张仵作,尸体上除了勒痕与挣扎痕迹,还有没有其他特征?

比如旧伤,胎记,或者牙齿有无特殊之处?”

张三沉吟片刻。

“回大人,死者身上并无明显旧伤或胎记。

至于牙齿……卑职刚才查看过,死者的牙齿排列整齐,但右侧下颌缺了一颗臼齿,看样子是拔除不久,伤口尚未完全愈合。”

缺了一颗臼齿,新近拔除。

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长安城中,能为人拔牙的医馆或者走方郎中,数量有限。

“王捕头,分派人手,去城中各处医馆、药铺查问,看近几日有无二十五六岁男子,因拔除右下臼齿前去就医的。”

李砚迅速下令。

“是,大人。”

王五立刻应道,神情也恢复了几分捕头的精悍。

有明确的调查方向,总比面对一团迷雾要好。

李砚看着手下人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清晨的阳光终于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照在西市的青石板路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但这阳光,却照不透他心中的那片阴霾。

博陵崔氏。

这西个字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这趟浑水,他己然踏入了一只脚。

现在想抽身,恐怕也晚了。

他李砚,向来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

无论是敲击键盘,还是手握官印。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远处渐渐喧嚣起来的西市街景。

长安城,这盛世之下的暗流,他倒要看看,究竟有多深。

他将那块沾染了紫流霞墨迹的布条,小心地折叠好,放入怀中。

这个案子,他接了。

无论背后是谁。

李砚转身,向着县衙的方向走去,官袍的青碧色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他需要尽快回到县衙,将所有线索梳理一遍。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捕快们抬起尸体,用白布覆盖,准备运回县衙停放。

围观的人群被衙役驱散,议论声却未曾停歇。

王五看着李砚离去的背影,眉头依旧紧锁,最终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这新来的县令,怕不是个省油的灯。

只是不知,这股锐气,能在这长安城中,维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