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颗血珠坠地时,她看见父亲的头颅在旗杆上转了半圈,断裂的脖颈处垂下一绺花白胡须,沾着兄长被乌鸦啄食过半的断指。
三丈高的城墙下,禁军正在清点尸体。
绣着郑国公徽记的战旗被马蹄践踏,混着脑浆的污泥溅上初容的裙角。
她将脸埋进兄长尚存余温的尸堆,舌尖尝到铁锈味的血沫——那是半个时辰前,楚昭阳的亲卫用弯刀挑开兄长咽喉时喷涌而出的。
"还剩个小的?
"玄甲卫的刀尖挑起她发间的玉扣,那是今晨母亲亲手为她系上的。
初容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却不是因为恐惧。
她死死盯着城墙上随风晃动的头颅,父亲的嘴唇还保持着谏言时的形状。
马蹄声碾碎尸骨而来,玄色蟒袍掠过她低垂的视线。
楚昭阳的马鞭缠住她脖颈时,初容顺势滚进血泊,让污泥盖住自己与母亲七分相似的眉眼。
冰凉的鞭梢探入衣领,勾出她藏在心口的郑国兵符。
"想活?
"权臣的声音裹着金玉相击的冷意。
初容看见他腰间悬挂的青铜灯树佩饰,九盏灯盘上凝固的烛泪,正是三日前父亲书房密匣里失踪的鲛人脂。
她突然剧烈咳嗽,将早就含在口中的血包喷在对方蟒袍下摆。
这是兄长咽气前教她的最后一课:当猛兽嗅到血腥味,反而会放松警惕。
果然,楚昭阳低笑一声,马鞭重重抽在她脊背:"倒是条会装死的野狗。
"初容蜷缩着爬向金銮殿,染血的指甲抠进金丝楠木地板。
昨日父亲就是在这里撞柱死谏,飞溅的血珠嵌进木纹,此刻正顺着她的指缝渗入肌理。
当楚昭阳的皂靴停在眼前时,她终于摸到了兄长被斩落的尾指——那根曾在月夜教她挽弓的手指,此刻正死死攥着半片染血的虎符。
"抬头。
"镶嵌着孔雀石的护甲掐住她下巴。
初容在抬眼的瞬间换上惊惶神色,瞳孔却将对方玄甲上的云雷纹刻进记忆。
楚昭阳的蟒袍绣着二十八星宿,心宿位置缀着的,正是父亲书房失窃的玄武兵阵图。
"求...求侯爷..."她故意让涎水混着血丝淌下,手指却借着颤抖的幅度,将兄长断指塞进束胸。
金丝楠木的血腥气钻进鼻腔,初容突然想起今晨出门时,母亲将茉莉香囊系在她腰间说:"容儿要香香的去见王后娘娘。
"此刻香囊正在尸堆里腐烂,而她学会用血腥味作熏香。
楚昭阳突然俯身,玄铁护额擦过她额间花钿。
初容闻到龙涎香里混着西域曼陀罗的味道——那是诏狱死囚临刑前喝的断魂汤气息。
"想做本侯的刀,还是做乱葬岗的泥?
"他的气息喷在耳畔,初容看见不远处禁军正在掩埋母亲的遗体,发间金步摇在泥土中闪着微弱的光。
她重重叩首,额头撞在父亲撞柱的位置。
温热的血漫过眼帘时,初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想做侯爷的影子。
"藏在袖中的左手却将半枚虎符的纹路,印进掌心尚未愈合的烫伤。
当楚昭阳的玄甲卫将她拖出金殿时,初容最后看了一眼城墙。
父亲的头颅恰好转向宫城方向,干涸的眼眶里落进一只红眼乌鸦。
她舔了舔齿间藏着的毒囊,那是母亲临终前咬碎珐琅耳坠留给她的礼物。
青铜灯树在地牢入口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初容摸着袖袋里兄长用血绘制的楚府暗道图,在黑暗中弯起染血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