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蜃市流光·玉响危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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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的日光刚漫过青石牌坊,将晨露蒸成薄雾。

苏晚蹲在集市西北角的墙根下,用三块棱角磨圆的老青砖支起竹篓,野莓的艳红与晒干的蒲公英、紫花地丁在竹篾间错落有致,像幅被露水洇湿的水粉画。

隔壁肉铺的屠户正挥刀剁着带骨羊排,"咚咚"声混着远处茶馆里飘来的二胡调,在蒸腾的羊肉汤雾气里织成黏腻的市井晨曲,肉腥气裹着花椒大料的香,首往人鼻孔里钻。

"这果子怎生卖相?

"银镶玉的护甲轻叩竹篓边缘,发出清越的声响。

苏晚闻声抬头,先看见一双绣着缠枝莲纹的软缎弓鞋,月白色鞋面用银线绣出的莲花瓣上,还凝着未干的晨露。

再往上,是锦缎披风下露出的鎏金抹额,十二颗东珠在晨光里流转生辉,贵妇人指尖的翡翠戒指泛着幽蓝的光,戒面雕着的竹节纹路里,嵌着细小的碎钻。

她身后跟着的小厮捏着湘绣帕子,正嫌恶地扇开肉铺飘来的腥气,帕角的流苏在风里晃出精致的弧度。

"回夫人的话,"苏晚慌忙垂下眼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布围裙上的补丁——那是用旧了的里衣改的,针脚歪歪扭扭,"野莓五文钱一斤,草药按株算,蒲公英清热,紫花地丁消肿,都是后山新采的。

"她想起前世在王家当洒扫丫鬟时,曾远远见过这位李府少夫人坐着八抬大轿路过,轿帘掀开的刹那,飘出的沉水香气能漫三条街,此刻近在眼前,连脸上敷的珍珠粉都透着莹润的光。

少夫人捻起颗野莓凑到鼻尖,猩红的蔻丹与果色相映成趣:"这果子看着倒新鲜,只是山里头长的,怕不是酸掉牙?

""夫人您瞧,"苏晚连忙从竹篓底层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昨夜熬到三更的果酱,琥珀色的浆体凝着后山野蜂的蜜,"这是用头茬野莓混着槐花蜜熬的,足足熬了三个时辰,酸甜适中,配着刚出锅的馒头最是开胃。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撕下小块糙面馒头,用削尖的竹片挑了果酱递过去,指腹因常年采草药生着细密的薄茧,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麦色。

少夫人将信将疑地尝了口,原本微蹙的远山眉骤然舒展,嘴角漾开笑意:"哟,这味道倒是别致!

比府里厨子做的果酱多了股山野气,倒显得清爽。

"她身后的丫鬟立刻打开描金漆盒,盒底铺着的雪浪纸都透着考究,"给我包十斤野果,再装两罐果酱,对了,这馒头......""馒头是自家吃的粗食,夫人不嫌弃就好。

"苏晚将油纸包塞进丫鬟手里,目光无意间扫过少夫人腰间悬着的双鱼玉佩——白玉质地,雕工普通,却与后山少年那枚麒麟佩的形制极为相似,尤其是玉佩边缘用阴刻手法镌着的细小花纹,像极了同出一炉的模具所制。

日头爬过钟楼时,竹篓己见了底。

苏晚蹲在墙根下数铜板,两枚磨边的开元通宝硌得掌心发痒,铜绿嵌在"元"字的笔画里,像极了前日张彪吐在她摊位前的浓痰。

正要收摊,西街口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人群如分海般向两侧退开,露出中间拉扯的身影。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还有没有王法!

"卖花的姑娘被扯着手腕踉跄前行,鬓边插着的栀子花掉在地上,被往来的草鞋碾成碎瓣,绿色的花萼渗出汁液,像滴在青石板上的血。

为首的麻子脸敞着怀,露出黧黑的胸膛,腰带松垮地挂在胯间,指节捏着姑娘细白的手腕,袖口处赫然露出烙铁烫的蛇形纹身,在阳光下泛着狰狞的光。

"小娘子,跟爷去醉仙楼喝两杯,"麻子脸的黄牙几乎要蹭到姑娘脖颈,口臭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少不了你的胭脂水粉钱。

"周围响起低低的咒骂声,却无一人上前,卖菜的老汉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筐里的茄子,菜叶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苏晚看见姑娘发间晃动的银蝴蝶簪——那是今早开市时,这姑娘用两朵沾着露水的蔷薇换走的,此刻银簪歪在一边,蝴蝶翅膀上的珐琅彩被拉扯得掉了色。

她猛地将沉甸甸的荷包塞进鞋底,脚尖勾过旁边菜农遗落的枣木扁担,木头因常年使用而油亮,握在手里带着温厚的触感。

拨开人群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里擂鼓,像前世被王婆子拿着荆条追打时那样,只是此刻掌心的扁担,比当年的扫帚柄更沉,也更稳。

"放开她!

"枣木扁担带着破空声横扫过去,麻子脸慌忙松手后退,草鞋在青石板上搓出刺耳的声响。

苏晚乘势上前一步,扁担头精准地戳在他胸口膻中穴,力道不大,却让他踉跄着退了三步,撞翻了身后泼皮的担子。

"哪来的野丫头多管闲事!

"旁边的络腮胡泼皮挥拳打来,拳风带着汗味。

苏晚侧身躲过,扁担尾端顺势敲在对方膝盖弯,这是当年被王管家追打时,在柴房后巷练出的本能反应,此刻使出来竟暗含几分章法,唬得几个泼皮面面相觑,握着的木棍都忘了举起。

"看什么看!

还不快滚!

"卖花姑娘突然捡起地上的花筐砸过去,盛满月季的竹筐在半空划出弧线,花瓣纷飞中,泼皮们骂骂咧咧地散开,麻子脸临走前还狠狠啐了口:"臭娘们,给老子等着!

""姐姐,谢谢你......"姑娘蹲在地上捡花,睫毛上挂着泪珠,被捏红的手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我叫阿桃,爹娘早逝,靠着卖花糊口,没想到......"苏晚递过干净的帕子,看见她手腕上深紫的指痕:"我叫苏晚,也是个摆摊的。

"她看着阿桃单薄的身影,又想起自己孤零零的摊位,"不如我们搭个伴?

你卖花,我卖些吃食果子,也好有个照应。

"阿桃猛地抬头,眼里的泪珠子扑簌簌落下来,砸在苏晚手背上:"真的吗?

我......我还以为没人肯帮我......"两人收拾摊位时,阿桃突然凑近苏晚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少女的兴奋与崇拜:"姐姐,你刚才打架的样子,真像京城那位战神秦九霄。

"她指了指天边飘过的流云,云絮被风吹成战旗的形状,"听说他十七岁就封了镇北将军,一人能敌百骑,上个月北伐匈奴,到现在都杳无音讯......"苏晚正在捆扎扁担的手骤然一紧,怀里贴身藏着的麒麟玉佩突然泛起奇异的温热,隔着粗布都能感受到那羊脂玉的温润。

她想起后山乱葬岗上,少年染血的掌心死死攥着的半块玉佩,想起他玄衣上暗绣的兽纹,想起黑衣骑士腰间那枚刻着黑隼的令牌——难道真的是他?

晨风吹过集市,掀起阿桃的鬓发,发间残留的蔷薇香混着苏晚身上的草药味,在喧嚣的市声里织成张细密的网。

她望着远处层叠的飞檐,瓦片在阳光下亮得晃眼,突然觉得这看似平和的市井之下,正涌动着深不可测的暗流,而她怀中那枚偶然拾得的玉佩,或许就是卷入这波澜的第一片落叶,正随着命运的风,飘向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