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景仁宫内，香雾氤氲，珠帘轻垂，琴音渺渺。
一众妃嫔依品阶落座，言笑晏晏，仿若和乐，可一双双美目背后，藏尽利刃锋芒。
太后端坐高位，凤冠霞帔，神情淡然。
她素来威严，不苟言笑，一举一动皆牵动人心。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一袭杏白宫装的沈婉鸢身上。
“这便是新进的才人，沈氏？”
太后的声音轻柔，然却不容忽视。
沈婉鸢从容起身，盈盈一拜，声音清雅温和：“臣女沈婉鸢，叩见太后。”
太后审视片刻，未置可否，只淡淡道：“起来吧。
沈氏是太傅之后，如今虽为才人，却要知分寸。
后宫不同于外朝，一言一行，皆要小心。”
这话一出，场中众妃便心照不宣地掀起了涟漪。
太后一面点明其旧族身份，一面警示规矩，分明是敲山震虎。
“太后慈恩，婉鸢谨记。”
沈婉鸢依旧神色恭敬，面上无惧，语气沉静如水。
一旁的宋贤妃轻笑：“沈才人既是太傅之后，自幼当通诗书礼仪，若能得陛下赏识，也算是宫中之幸。”
这话看似褒扬，实则将沈婉鸢推入“获宠争宠”的风口浪尖。
沈婉鸢低头浅笑，举止有度：“贤妃娘娘过誉了。
婉鸢愚钝，才疏学浅，所学不过是些女红茶道，不足登大雅之堂。”
她话锋一转，柔声续道：“正巧听闻太后雅好茶艺，婉鸢曾于江南习得一道‘雪梨沁玉’，今日斗胆献丑，望太后海涵。”
话音刚落，众妃目光一凛。
她竟主动请求在茶宴中表演茶艺？
这无异于主动上场，若有一丝差错，便是自取其辱。
太后眉尖微动，目中闪过一丝玩味：“哦？
你倒是个会讨巧的。”
“那便赐你一试。”
片刻后，一套江南素白茶具陈设其前，沈婉鸢纤手素袖，缓缓拂过水盏。
她动作娴雅、神情专注，茶水渐成时，清香扑鼻，似梨花初绽，盈盈生姿。
“此茶取江南早春梨花瓣，辅以雨前嫩芽，先冰后煎，入口微寒，却回甘清润。
名曰——‘雪梨沁玉’。”
她奉茶至太后案前，举止如画，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楚。
太后低头抿了一口，顿觉齿颊留香，眉头稍展。
坐于侧的宋贤妃也微露意外之色。
众妃本以为沈婉鸢只是借茶讨巧，没想到她竟真有本事，且毫无怯色，稳若老宫嫔。
“果然是沈太傅的女儿。”
太后轻语，似是感慨，目光却隐隐有了些复杂。
沈婉鸢眸中不动声色，心中却明白：这是第一次，她成功将“沈氏女”从旧党污名中抽离，让众人看到她的“才”而非“嫌”。
宴后，众妃散去。
走出景仁宫门口时，一名女官迎面拦下她，悄声低语：“沈才人，皇上请您移步未央书阁。”
她心中微讶，却未露痕迹，只道：“烦请引路。”
未央书阁深处，皇帝正独坐案前，手中展着一卷素绢。
沈婉鸢抬眼一看，竟是一幅未完成的绘图：画上有花有楼，最中央，一只鸢鸟展翅欲飞，而其脚下之物，正是“锦鸢图”的半角。
“你果然识得这图。”
萧昱将目光移向她，眸光锐利，“你今日所献之茶，乃是你母亲故乡之味，沈太傅曾以此茶款待先帝。”
“你母亲是江南徐氏，而徐氏之女，又与此图有关，对吗？”
沈婉鸢不语，片刻后，轻轻一笑。
“陛下既己知此茶之意，又何须试探。”
萧昱眼中光芒更甚，缓声道：“本朕以为你是个好棋子。
现在看来，你不甘只是棋子，而是想执棋。”
“棋子不动，局怎能开？”
沈婉鸢凝望他，语气平静而锋利，“陛下不也是如此？”
片刻沉默，萧昱低笑出声，目中浮出一抹赏识：“很好。
你若愿意，本朕可与你合作。
但要记住——”“朕是执棋人。”
沈婉鸢盈盈一拜，唇边泛起笑意，既像臣服，亦像挑衅。
“婉鸢，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