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泉眼沸
那缕金线般的活物缠在腕间,将陶罐碎片拼成菱花镜的模样。
镜中映出陆骁精赤的后背——男人正在院中夯地基,肩胛随着石杵起落,将残缺的舆图纹路绷成流动的山川。
"西偏北十五度。
"林清然突然出声。
石杵悬在半空。
陆骁转身时,汗珠正沿着脊沟滑进裤腰。
少年裹着狼皮趴在窗棂,发间还沾着昨夜烧焦的黍米粒,指尖却稳稳点向他腰间旧疤:"水车轴心该打在这里,地下六尺有玄武岩层。
"猎户的眉骨在晨光里压成锋利的弧。
他忽然将石杵掷向东南角,闷响声中,一窝冬眠的竹鼠惊蹿而出。
林清然瞳孔微缩:那处土层翻出的赭红色砂石,正是硫磺矿的伴生物。
里正送来十斤黍米时,村里流言己经换了三茬。
"陆家夫郎能让枯木逢春"的说法,在看见后山疯长的野葡萄藤后彻底炸开。
几个胆大的村妇蹲在篱笆外偷瞄,却见那病秧子双儿正指挥煞星刨地:"留三寸腐殖土...对,把酒糟拌进去。
"林清然赤脚踩在温热的泉眼边,菌丝顺着趾缝钻进地脉。
昨夜绘制的图纸铺在青石上,陆骁按他标注的方位打下木桩,每一锤都震出硫磺味的雾气。
"这是要引泉酿酒?
"里正攥着旱烟杆的手在抖。
"是酿春。
"少年突然将菌丝水泼向岩缝,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劳烦您召集乡亲,申时来领抗旱麦种。
"当第一股温泉冲破岩层时,林清然正教陆骁编滤酒竹筛。
滚烫的水流裹着硫磺汽漫过脚背,菌丝突然暴长成网,将险些被冲走的猎户拽回岸边。
"水下有东西。
"陆骁抹去面具上的水渍,指缝间夹着片青铜残片——那上面蚀刻的星纹,与黑骑军令牌如出一辙。
林清然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菌丝在接触到青铜的瞬间,竟幻化出地宫虚影:九重酒瓮垒成祭坛,正中悬着的正是陆骁那半张银面具。
"当家的!
"山道忽然传来哭嚎。
王屠户抱着浑身青紫的幼子撞进人群:"这麦种...麦种吃死人啦!
"晒谷场上的麦垛泛着诡异的蓝光。
林清然拨开哭瘫的农妇,指尖刚触到孩子喉间的麦壳,菌丝便如银针刺入皮肤。
前世实验室的数据狂涌进脑海——这是氮肥过量的中毒症状,可古代哪来的合成氨?
"取酒糟来!
"他转头厉喝。
陆骁拍开酒坛封泥时,林清然正用竹片撬开孩子牙关。
发酵液混着菌丝灌进去,孩童突然弓身呕出大滩黑水,指缝间还粘着未消化的麦粒。
"这不是我发的麦种。
"林清然碾开呕吐物中的蓝斑,"有人在粮仓动了手脚。
"里正的火把照亮谷仓横梁时,梁上悬着的药包还在滴水。
陆骁用刀尖挑开黄纸,青矾混着砒霜的刺鼻味漫开——正是能催苗却致命的"鬼施肥"。
"是张家的标记!
"王屠户突然揪住药包穗头,"前日来退婚的张管事,腰间就挂着这种如意结!
"林清然望着人群后缩的几道黑影,突然轻笑:"烦请三堂嫂搭把手,把这药包送去镇上官府。
"被点名的王氏踉跄跌倒,裙裾间滚出个青玉药杵,正是张家大娘子惯用的物件。
月悬中天时,温泉眼己扩成半亩见方的汤池。
林清然缩在池边石缝里,看陆骁用青铜残片搅动硫磺水。
男人背上的舆图被热气蒸得发红,缺失处正对应他们今日挖出的地宫方位。
"七年前山洪冲毁古道..."他蘸着酒液在石面勾画,"其实冲开的是前朝祭坛?
"猎户突然握紧他作画的手。
青铜片划破掌心,血珠滴进温泉的刹那,菌丝暴长成藤蔓缠住两人手腕。
陆骁的面具被水汽蒸滑,露出下颌角一道陈年箭疤:"你究竟是谁?
"地底传来钟磬般的回响。
林清然望着浮现水面的青铜酒樽,忽然将染血的菌丝按在陆骁心口:"不如先说说,你重生回来的这具身体——"他指尖顺着男人腹肌滑向那道狰狞的旧伤,"为何带着我实验室的编号烙印?
"山风卷走最后一片残云。
当里正带着衙役撞开柴门时,只见传闻中的凶煞猎户正给夫郎染指甲。
凤仙花汁混着硫磺水,在少年指尖凝成赤金纹路。
而他们脚边的温泉池里,青铜酒樽正咕嘟嘟冒着新酿的柿子酒。
"明日开窖。
"林清然晃着脚丫踢起水花,"记得带陶瓮来换酒。
"菌丝在夜色中悄然爬满山壁,将今日新发的麦种裹成茧。
没人听见地底深处,九重酒瓮正在缓缓转动。
---**下章预告**:祭坛开启唤醒沉睡的粮灵,而张家送来的"赔罪礼"竟是攻年少时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