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望的闭上了眼。
昨日清早,卯时,太阳才刚升起来。
叶府大门紧闭,里头却吵嚷不止。
“开门!
开门!”
叶陈险些脱力,扑倒在门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砸着大门。
听着门内嘈杂声不断,叶陈心更急,后退几步,然后冲上去,想把门撞开。
“吱呀~” 正要撞上之际,门却忽然被人打开。
叶陈停不急,被门槛一绊,身体不受控的向前扑去,首首撞在了那人怀里。
他一抬头,只见一双如赤金般的浅色眼眸,低着脸看着自己,嘴角仍扬着他那副几年不变的笑容,笑的十分假。
“早?
小叶子。”
叶陈急忙推开他,万分嫌弃的抖抖衣服尘土,转而指着他骂道:“哪里来的狗贼!
害我不够,为什么还要勾结着外人陷害我爹?
怎么,你也是来看热闹的?”
那人掐着下巴思索了一下,笑道:“不应该叫师傅吗?”
叶陈气急败坏,又自知与他辩论不过,不愿再理他,绕过他转身径首走向家内。
“哎……小心……” 叶陈刚跑进中院,脚下忽就被什么绊倒,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连着双手也被一并绑上。
只听他在身后语气平淡的说道:“哎呀,不是让你小心点吗?
这地上有绊索。”
“林……朔……” 叶陈愤恨的看着他,然后被拉起来,挣扎着带到院中。
只见前方一身形宽大的男人正背手站着,指点着院中下人搬东西。
林朔忽然一松手,叶陈一下被扔在地上。
那男人转过头,打量了一下地上的人,不禁大笑。
“哈哈哈哈,早听说你几天就去了城外的庄子,还正担心你跑了,没想到,你竟然自己回来了!
也好也好,早早结了案子,你们全家也好路上作伴!”
他露出一脸横肉挣拧的笑起来。
叶陈爬起。
“呵,就是你乱安的那‘谋反’罪名?”
他顿了顿,缓缓喝道:“到底是谁谋反,你心中没有数吗?”
那人差点跳起来,“大胆!”
“父亲交友不慎,错与你这小人相识,家门不幸……” 穆堂气急败坏,一脚踹上叶陈胸膛,林朔又从背后接住。
叶陈双手在背后不停地扭动,终于松出了一只手,看着穆堂那脸,只觉分外恶心,几乎使出了毕生的力气朝他一边脸狠狠的打去!
“啊……啊,老爷!!”
穆堂整个人都重重摔在地上上,身上软肉一起一弹。
吓坏本来正在搬东西的两个下人,一时不知是该扶老爷起来还是压住叶陈,竟就这么不知所措的站着。
半晌终于有一人反应过来,慌慌乱乱的搭穆堂起来。
穆堂一手扶着半边脸一边大喊: “林朔!
给我折了他的手!”
只觉得一阵极轻巧的风吹过,叶陈后背又被迅速压住,双手被他抓着。
可被活生被断了筋脉是什么感觉,他也记不得了,因为那时混乱中忽然听见了小妹的叫声。
“姝……儿?”
他努力的偏头看过去,竟见叶姝竟也被人绑着,脱拉着往穆堂的马车上带。
叶陈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穆堂,你这畜牲——” 叶陈顿时无数愤恨涌上心头。
他终于急了,极力扭动着身躯,想冲上去护住她。
他喊,悲痛到极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时头才忽然被按住——穆堂一脚踩在他头上。
他拧过头,一睁眼,才看见几个人手上拖着的两个往日最常见的人……不,是尸体……他脑子忽然嗡嗡做响。
是,爹娘。
他忽然没忍住泪水,滴滴落在了地上。
“不要……不要……我还是,晚了吗?”
叶陈怔住了。
然后就听穆堂在喝:“叶述庭还真是教得好儿子——给我打!”
叶陈忽然迷糊糊的,耳边声音渐渐淡去了。
耳旁的哭声也越来越小。
眼前光芒忽然一闪。
“咕咕……咕咕……” 鸽子?
怎么会有鸽子呢?
叶陈动了动眼皮,又听见了个那个不怎么熟悉的声音。
“醒来了?”
他淡淡道。
“你也不愿意活着吗?”
好柔和的声音……叶陈挣扎着睁开眼皮,就见一抹白色披着天光扑棱棱的飞出了窗外。
床边桌椅上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全无束发。
他身披着光,明亮却并不刺眼,乍一看还以为天仙降世,细想才记起来了是谁。
文律放下了手中信件,扶叶陈坐起。
房中是淡淡的安神香气,闻起来仿佛心跳都平静不少。
他缓缓靠在床头,忽觉口干舌燥,还未开口,文律己将水端来。
叶陈头抵在墙上,仰面深吸了一口气,呼吸中似乎还残余着抽提的痕迹。
“试试左手,给你接好了。”
叶陈看向他,才转头看埋在薄被里的手。
他试着握拳,又转转手腕,果然大好。
可右手依旧毫无知觉。
叶陈看着瘫软的右手腕,文律轻叹息道:“抱歉,我发现得晚了,右手还需调养。”
叶陈看他似乎有点自责,忙摇头,微笑道:“没关系,多谢你。”
他目光又转向桌上文律刚看的信,是那白鸽刚送来的。
文律轻轻道:“家书。”
叶陈带了着一丝警惕。
他故意缓慢伸过手,在信上停留一秒,见文律不阻拦,便拿过来看。
信中也只唠家常,就如可有水土不服,银两可够用之类。
只是在末尾,才提道要他回国返家。
“你是南溪人?”
“嗯,南溪国医师,文律,字卿正。”
文律突然贴近他脸,一瞬间袭来一股医馆子特有的草药气。
“你认识我吗?”
叶陈不知所以然,懵懵的摇头。
“不认识。”
“没有印象吗?
你那日急匆匆回家,还撞到我哩。”
叶陈仔细思考,然后恍然开窍。
“哦,好像是这样。
这……怎么会是你?”
文律轻巧的一撩头发。
“不知道。”
随即又说道:“我去给你弄些饭食吧。”
文律轻轻的笑,在正午白日光的照耀下动人无比。
叶陈仔细看着,每根睫毛都清清楚楚。
然后他转身,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黑木簪,边走边慢悠悠的扎了个头发,出去后轻手轻脚的掩上了门。
文律刚走出门,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把那安神香的配方调试了几十次,终于找到了最和适的。
看他这次醒来平静得很,也是效果不错。
但只怕这香一熄,他那疯病又要开始犯了。
一边恐他疯病自寻短见,一边是怕他疯起来乱打人,就算手上有伤,劲却依旧不小。
现在是申时,外面炎热难耐,好在这附近知了都己经让粘干净了,并无吵闹声。
那小二趴在台子上昏昏欲睡,听见文律脚步声,才猛得支起身子,脸上还印着压出来的红痕。
“一碗粥,温的。”
“客官住在那间啊?
小的给您送上去。”
小二陪笑着说。
文律望向二楼那只留一条缝的门,低头笑了笑,朝小二摇摇手,自己端了上去了。
推门就见叶陈坐在椅上,口里叼着发带在束发。
他一只手难做,文律放下手中的碗,上前帮忙。
两手上下翻动,在脑后扎成了一只马尾。
文律拨弄了几下他的头发,笑道:“你又未及冠龄,束发作甚。”
叶陈尴尬的笑道。
“是师傅……” 叶陈忽然顿住了,表情阴翳。
“罢了,不提他。”
“你可愿意同我回南溪?”
“南溪?”
叶陈看向他,又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嘴角下沉,仰面闭上眼,缓缓说道:“也是,我现在无亲无故,襄国悲伤之地,我也不想再留。
只是我的妹妹,叶姝,还在穆堂手上。
我想救她。”
文律温和的安抚道:“好。
不过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叶陈顿了顿,道:“穆堂本是我父亲的友人,但他在背后偷偷谋划着他的谋反大业。
近日被抓住了一点马脚,他便随便拉我父亲顶罪,导致我家被抄……”他正着,眼神呆滞。
文律轻拍了排他肩,轻轻抹去他呼之欲出的眼泪,安慰道:“我帮你。
可你如果不吃饭,饿垮了身体,可就再也见不到你们兄妹团聚的日子了。”
叶陈沉默了须臾,随后破涕而笑,端起碗吃了起来。
当夜,一只鸽子轻飘飘的飞进了穆府一处别院,脚上栓着叶陈亲笔。
那只鸽子落在了窗沿,左右蹦跳半天,只见屋内黧黑,也不见有人出来,它咕咕得叫,拍打着翅膀。
昂首挺胸好一会儿, 那鸽子也烦躁起来,在外面盘旋。
却忽然身体一抖,重重摔在地上。
“有信鸽!
是谁?”
这人一手拿着弹弓,另一手还盘着几颗石子。
他身后两人赶紧上去拾起鸽子,取下了绑在脚上的字条。
穆府寝殿忽然就被点亮,穆堂看着手中字条,掌心微微浸汗。
幸得叶陈留了个心眼,纸条上面只写西字“我己平安”,并没有写任何人的名字,只在后面画了一个近似圆形的符号。
叶陈和叶姝约好过,如果有任何其他情况,都可以用着个署名写信。
“老爷,这……” 穆堂揉揉眼目。
“赶紧去南郊确认,还有,把他家账本也去处理了。”
穆府的人趁夜色赶紧出发。
无人知一墙之隔外,有人贴着耳听。
“南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