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仁刚把最后一味药煨上,窗棂就被狂风撞得咯咯作响,糊着报纸的缝隙里钻进细雪,在火塘边积成薄霜。
"周大夫!
周大夫!
" 砸门声混着犬吠,惊得梁上灰簌簌往下掉。
拄拐开门的瞬间,风雪灌进领口,裹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撞进怀里。
那人后背插着半截鹿骨,伤口周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更骇人的是 —— 伤口边缘爬满暗金色纹路,正是三天前老猎户暴毙时身上的图案。
火塘跃动的光映在周守仁死水般的瞳孔里,他握药杵的手突然发抖。
七年前那场山火后,他就再没见过这种被山民称为 "萨满咒印" 的纹路。
鹿骨擦过肋骨的声响像在扒拉他的记忆,某个雷雨天的岩洞,浑身焦黑的师父临终前在他掌心刻下的,正是同样的图案。
"疼... 疼死我了..." 汉子突然抽搐,指甲深深掐进周守仁的手腕。
借着松明火把,他看见对方眼皮底下翻出眼白,瞳孔竟在急速收缩成竖线 —— 这是长白山老辈人说的 "山精附魂" 征兆。
更诡异的是,汉子腰间缠着半幅残破的兽皮,上面用朱砂画着十二座火山,每座火山口都标着年份,最近的正是三天前。
药箱被撞翻在雪地里,周守仁摸向夹层里的银针,指尖触到牛皮纸袋里的东西:七枚刻着北斗的青铜扣,是师父咽气时塞在他手里的。
当第一枚银针扎入汉子膻中穴,窗外突然传来狼嚎,不是普通的狼嗥,而是类似人哭的 "嗷呜 ——" 声,尾音拖得极长,像在呼唤某个名字。
"周瘸子!
" 砸门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利器劈砍的锐响。
周守仁刚扯过棉被盖住汉子,门板就 "轰" 地裂开,风雪中站着个身披兽皮的老人,手里握着半人高的鱼骨刀,刀身上刻满蛇形纹路 —— 正是村东头王满囤的父亲,那个三年前就该坠崖而死的老猎户。
"把人交出来。
" 老人开口时,周守仁看见他齿缝间卡着片血色苔藓,正是长在火山口的 "地血苔"。
更让他心惊的是,老人左脚脚踝处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样式和七年前山火中失踪的师娘一模一样。
火塘突然 "噼啪" 炸开,火星溅在兽皮地图上,第十二座火山口的年份突然显现出焦痕 ——1932 年,那个刻在周守仁记忆深处的年份。
那年他刚满七岁,跟着爹娘进山采药,却在火山口撞见穿白大褂的日本人,还有师父浑身是血地从岩洞里爬出来......汉子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扯掉盖在身上的棉被。
周守仁瞳孔骤缩:那些暗金纹路竟在蠕动,顺着脖颈爬向眉心,组成个他无比熟悉的符号 —— 和他右腿膝盖处的烫伤疤痕一模一样。
七年前山火扑灭后,他在灰烬里捡到半块青铜镜,镜面上就刻着这个符号,而现在,这个符号正在汉子皮肤上活过来。
"砰!
" 鱼骨刀劈在火塘边,溅起的炭火星子落在兽皮地图上,第十二座火山突然冒出青烟。
周守仁趁老人分神的瞬间,抓起药箱撞向窗户,玻璃碴混着风雪割破脸颊,他顾不上疼,拖着瘸腿往雪地里钻。
右腿膝盖的旧伤在低温里抽痛,那是被日本人军靴踢碎半月板留下的,也是他成为 "周瘸子" 的开始。
雪地里传来狼嚎,这次更近了。
周守仁躲进倒木堆,怀里的青铜扣硌得肋骨生疼。
他摸出那半块青铜镜,镜面映出身后景象:披兽皮的老人正跪在雪地里,对着汉子的方向磕头,每磕一次,汉子身上的纹路就亮一分。
更远处,雪地上出现成排的脚印,脚尖朝内弯曲,正是传说中 "山魈" 的足迹。
当第二声狼嚎响起时,周守仁听见怀里的青铜镜发出蜂鸣。
镜面突然浮现出画面:七年前的山火中,师父把他推进暗洞,自己转身时,背后竟背着具焦黑的尸体,尸体后颈处有和汉子相同的咒印。
而现在,汉子后颈的皮肤正在裂开,露出下面蠕动的...... 鳞片?
雪越下越大,周守仁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守仁,每年冬至火山口的地血苔开花时,带着青铜扣去十二号火山口,那里埋着你爹娘的......" 话音未落就断了气,手里紧攥着染血的兽皮地图。
倒木堆突然发出吱呀声,周守仁抬头,看见王满囤举着猎枪站在风雪里,枪口却在发抖。
这个平时总骂他 "瘸子抢生意" 的老兽医,此刻眼里竟带着恐惧:"周... 周大夫,我爹他... 他三年前就死了,刚才村口看见他从林子里钻出来,脚底没沾半点雪..."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两人回头,看见披兽皮的老人趴在雪地里,后背插着半截鹿骨 —— 正是汉子刚才身上的那根。
而汉子不知所踪,雪地上留下条蜿蜒的血痕,通向暗沉沉的老林子,血痕两侧,是成排的、脚尖朝内的脚印。
周守仁捡起掉落的兽皮地图,发现第十二座火山口的焦痕里,隐约露出半行小字:"冬至子时,地血祭天,青铜归位,诅咒方解"。
火塘余温烤着冻僵的手指,他忽然注意到,地图边缘用人发混着朱砂画着串符号,正是他右腿的烫伤疤痕形状。
暴风雪在黎明前停歇,周守仁站在诊所门口,看着雪地上凌乱的脚印。
王满囤蹲在地上抽烟,猎枪枪口还对着老林子:"周瘸子,你师父当年是不是老把头的关门弟子?
我爹说过,老把头临终前收了个带城里口音的徒弟,后来跟着抗联进了山......"话没说完,远处传来惊呼。
几个村民抬着具尸体跑来,尸体后颈处的咒印己经蔓延到整张脸,正是昨天进山打猎的李老三。
周守仁掀开盖尸布,看见李老三手里攥着片地血苔,苔面上竟印着个清晰的指印 —— 五根手指,每根指尖都有老茧,和他师父的手一模一样。
雪地里,那串脚尖朝内的脚印还在延伸,通向长白山脉最深处的十二号火山口。
周守仁摸了摸右腿的疤痕,掌心触到口袋里的青铜扣,七枚扣子弹动着,像在呼应远处的火山。
他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爹娘带他进山时,曾在火山口看见过一口青铜井,井壁上刻满和兽皮地图相同的符号,而井口,飘着片血色的地血苔......(未完待续)